第九章
絨白的花恍若碎蝶般拂過湖面,尹甜菜半支著手臂坐在湖邊的亭臺里出神,這幾日司馬喜還是沒有出現(xiàn),許是家中有什么事,又許是因為別的原因。
找尋而來的中山王還沒跨上臺階,聽得她自言自語念出一句:“司馬喜這幾日到底怎么了,莫不是失蹤了?都不來花園走走。”
天知道她這句話完全只是想要知道璞玉的情況,聽在中山王耳朵里卻如針扎般刺耳,他幾步上前一把拉起尹甜菜:“你……”
“大王?”尹甜菜只是愣了一下,她并不覺得自己之前說的話有什么不妥,反而綻開笑顏看著他:“您奏折都批完了嗎?偶爾來花園走走也不錯,不要太過操勞了,會生病的?!?/p>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生病吧!”中山王手臂一甩將她重重摔到地上。
尹甜菜手掌被擦出了血,她仰起頭看著怒氣沖沖的少年,第一次意識到站在面前的這個人是整個中山國的統(tǒng)治者,是君王!
但是她現(xiàn)在真的覺得一頭霧水,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發(fā)起火來了:“大王,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應(yīng)該問問你做了什么?!背著我和司馬喜來往是嗎?現(xiàn)在還在花園里等他?!千陰,你是不是喜歡他?你是不是喜歡他了?!”中山王胸口起伏得厲害,他努力壓抑著怒氣:“你不打算承認嗎?他都已經(jīng)為你雕琢那塊璞玉了!呵,他要送你做定情信物吧?!回答我?。 ?/p>
他在雕琢那塊璞玉?!原來他自己就是夔龍黃玉佩的工匠!
尹甜菜僵硬在了那里,中山王見她并不辯駁,立刻臉色鐵青起來,重重一拂袖:“我現(xiàn)在就去處死他!”
“大王,大王!大王不要殺他!大王不要殺他!”聽到中山王的話,尹甜菜一個激靈反應(yīng)了過來。現(xiàn)在司馬喜在雕琢夔龍黃玉佩,如果他死了那么玉佩不就雕琢不成功了嗎?!
中山王并沒有理睬她,直接走出花園擺駕出宮前往司馬府。
尹甜菜從地上爬起來,不顧宮女的阻攔拼命追了上去,卻沒有料到在半路上遇到了江姬。她坐在一疊石墻上,白色的衣衫好像飛揚在空中的云彩,優(yōu)雅而素麗,勾起嘴角的神態(tài)總讓她覺得像一個人,但是到底是誰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尹甜菜?!痹舅⒉幌肜聿撬墙ч_口喊出的名字卻讓她一下子呆滯在了那里。
她怎么會知道她真實的名字?!
石墻上的人兒已經(jīng)輕輕跳了下來,好像是會飛一樣翩翩然站到尹甜菜面前,白皙的手指拉住她的衣襟:“你再不去……司馬喜可是會死哦?!?/p>
對了,司馬喜!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任務(wù)!
拂開她的手,尹甜菜掉頭朝著宮外的方向跑去,中山王的馬車早就離開了,她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一路跑一路喊:“大王,求求你不要殺司馬喜!大王……”
不知跑了多久,鞋子早已磨破滲血、渾身上下濕透的她終于趕到了司馬府,來不及喘氣,她直接沖了進去。院子里,司馬喜已經(jīng)被押出來按在地上,中山王手里的佩劍正架在他的脖頸處。
“大王不要殺他!”尹甜菜嚇得幾步跑上前一把握住劍刃,鮮血順著指縫流出來,刺痛了中山王的眼睛:“千陰,你……”
“大王,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換他的性命!請您不要殺他!”她這一句話讓周圍所有人都震住了。特別是中山王,他握著劍柄的手都有一些顫抖起來:“千陰,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尹甜菜握著劍刃的手緊了緊:“我知道。請大王饒恕他的罪,我愿意代他死。但是我有一個請求,希望可以等他雕琢完璞玉?!?/p>
中山王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抽回劍插入鞘:“好吧。如你所愿?!?/p>
此時,整個府邸都變得寂靜起來,只有司馬喜雕琢玉佩的聲音,叮叮咚咚,如流入水潭的清泉。尹甜菜的臉上很平靜,因為璞玉已經(jīng)雕琢好了大半部分,只有細節(jié)還在修飾,果然是夔龍黃玉佩!
雕琢過程一直持續(xù)到明月升起,司馬喜終于放下了手里的工具。
“好了嗎?”尹甜菜輕聲問出一句,只見他從地面緩緩站了起來,然后恭敬地將玉佩呈到了她的手里。
撫摸著上面細細的紋路,她幾乎要熱淚盈眶了,夔龍黃玉佩……夔龍黃玉佩終于雕琢成功了!
“大王,”呈上玉佩之后的司馬喜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跪在了中山王面前,他俯下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切與王后娘娘無關(guān)。是臣暗自傾心于王后娘娘,所有責任臣愿意一并承擔?!?/p>
他話音剛落,猛地一伸手握住中山王的佩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過自己的脖頸。
當鮮血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衣襟上時,那透明若翼的唇瓣竟然浮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猶如當初站在亭子之中,優(yōu)雅而莊重。
這是一個似水若墨般的男子,縱然是死,亦如此。
手中的夔龍黃玉佩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沉重了起來,尹甜菜感覺到身上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抽空了,她勉強伸出的手對著中山王喊道:“大王!大王……”
少年轉(zhuǎn)過了頭,他看到尹甜菜手里握著的玉佩,微微猶豫便伸手接過了它。
在這一剎那,尹甜菜已經(jīng)從這個時代離去,柔軟的身體一下子倒在了地面,沾染了滿地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