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燈花炸起在小油燈上,火光在蘇秋炎的眼睛里跳了一下,然后那雙眸子重新歸于空洞。魏枯雪的嘆息也在這時候幽幽而起,和小油燈的黑煙一起升入屋頂那一片黑暗中。
兩個人已經(jīng)無語對坐了一個時辰。
“魏某千里而來,掌教卻就此不發(fā)一言,未免讓人心冷了。難道光明皇帝重現(xiàn)人間,我等就真的是死路一條?”魏枯雪終于說道。
“心冷?”蘇秋炎搖頭,“魏先生的心確實冷,可是卻并非因為貧道吧?”
“也罷,也罷,你我都不必再賣關子。事到如今,合你我之力勝負尤且難料,我等若是各懷鬼胎,還不如速速回家準備棺材,安排后事的好。”
“棺材?天地俱焚,光明煞滅,何必要棺材,一把骨頭扔在荒郊野外也就是了?!?/p>
“掌教愿意死么?掌教如果愿意死,又何苦一生苦修,把南明離火提升到九重境界?重陽歷代掌教,名為道士,皆虎恃狼行之輩,魏某不相信中天散人會是個懦夫。”魏枯雪冷笑,“掌教總不會告訴我,二十七年前擬定的《殺神三章》也是諸位宗師一時的心血來潮吧?”
蘇秋炎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魏先生不必動怒,大禍將臨,貧道不敢有半分隱瞞,自然也不敢心存怯懦而壞了我終南山數(shù)百年的聲譽。只是魏宗主不要沖動,如今的情形比之七百年前更加艱難。當年的一場惡戰(zhàn),雖說是勝了,可是勝得好不悲涼。且不說數(shù)百英雄人物俱喪于一役,單是那朝廷三千雄兵的尸骨便堆滿了塞北黃沙。天地同悲。”
長嘆一聲,蘇秋炎又接著說道:“如今你我的劍氣道術或者在兩位先師之上,可惜……魏先生,不必貧道多言,你也該知道,你我在‘天道’一途上,成就遠遠不及先人?!?/p>
“不錯,”魏枯雪坦然回答,“自從魏某練成風雪枯劍,曾在昆侖雪頂十二次挽劍欲逆轉雪嶺狂風,竟沒有一次成功。想我派常祖師當年一劍之威,狂風倒流了半盞茶的功夫劍勁尚且不會散去,真令我只有慚愧莫名?!?/p>
“貴派常先生和我派空幻子祖師都以武功道術而窺天道流轉,不必以蠻力取勝。以貧道的淺薄見識,常先生那一劍當是生生流轉之劍,陰陽相銜為雙魚之形,以成漩渦之勢,所以劍勁未見得勝于魏先生的絕世劍氣,可是卻當真是以心御劍,作用于天地的‘天道慧心’?!?/p>
“傳說當年空幻子前輩更是近乎天仙的境界,不知道可是如此?”魏枯雪又問。
“不知道,只是依據(jù)本派所傳,空幻子祖師決戰(zhàn)光明皇帝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百一十二歲高齡,可看起來宛如少年一般。那一戰(zhàn)中更以護身炎火接下光明皇帝的七劍?!碧K秋炎說到這里,話音轉低,又是一聲嘆息,“可縱然如此,到頭來卻是生不如死!”
“據(jù)說,空幻子前輩后來在床上躺了六十年,到死也不能復原?”魏枯雪略微猶豫,問道。
“然,枯朽之身,縮如嬰兒!”蘇秋炎沉沉地點頭。
“那么我們的生機何在?”魏枯雪幽然道。
“只要貴派收藏的那件東西,和我派收藏的那件東西還在,光明皇帝就尚未重生,你我和這神州天地也就有了一線生機!”說到最后,蘇秋炎一字一頓。
“光明皇帝的重生,必需神器為引?”
“不,”蘇秋炎搖頭,“但是他一旦重生,不可能不找我們?nèi)』啬莾杉|西。只有獲得全部的東西,他才能證得神魔本尊?!?/p>
“好。那么掌教想必已經(jīng)有成竹在胸了吧?”魏枯雪身體微微前傾。
“魏宗主說笑話了。”蘇秋炎搖頭,“我們面對光明皇帝,是以人弒神,以蚍蜉之力而撼巨木。什么成竹在胸,天下沒有人敢這么說。不過人在其位,勢在必行,宗主和我都沒有逃避的機會。光明皇帝還未重生,對五明子我們尚有勝算,行事宜早不宜遲。要滅火患,便要滅其于未燃時!如果‘光明火’當真燃了起來,以你我乃至和天下人之力,都回天乏術了!”
“不愧是終南掌教!果然不讓人失望。”魏枯雪輕輕擊掌,“請問如何滅這場光明火?”
蘇秋炎從坐墊后取出長卷抖開,卷上是一張地圖,他伸手指點:“我重陽門下弟子,遍及天下,根據(jù)四方線報,發(fā)現(xiàn)三處有光明火匯聚的征兆。光明火匯聚未必就是有五明子出現(xiàn),不過必然是有牟尼明尊教的徒眾聚集,五明子和還未重生的光明皇帝,必然也都在這些教徒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