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加布里埃爾到達晚期病人收容所時,西山上的灌叢火還在燃燒,天空中騰起一塊黃色的云。把摩托車停好之后,他進到室內(nèi)。收容所是從一座兩層的汽車旅館改造而成的,有16張為得了絕癥的患者準備的病床。一位名叫安娜的菲律賓裔護士正坐在大廳的桌子后面。
“你來了太好了,加布里埃爾。你母親正找你。”
“抱歉沒給你帶面包圈來。”
“我愛面包圈,可比不上它們愛我更多?!卑材却亮舜磷约簣A滾滾的胳膊。“你真得快點兒去見你的母親了。很重要的事?!?/p>
這里的清潔工經(jīng)常擦洗地板,被單也換得很勤,可整幢建筑里還是總有尿臊味兒。加布里埃爾順著樓梯上了二層,再沿著走廊往里去。天花板上的熒光燈發(fā)出輕輕的嗡嗡聲。
他進屋時,母親在睡覺。白色的被單下,像一只麻雀那么大。不管什么時候來訪,加布里埃爾總是試圖記起當他們哥倆還是孩童時母親的樣貌。那時,她一個人獨處時愛隨口哼唱,多半是老式的搖滾歌曲,像《佩吉?蘇》或《藍色的絨面革鞋》。她最喜歡有個生日或其他什么理由來辦個家庭晚會。就算他們住在汽車旅館的房間里,她也要想方設法過好阿爾伯爾節(jié)1或其他什么值得慶賀的日子。
加布里埃爾坐在床邊,輕握著母親的手。手太涼,他握緊些。和這里的其他病人不一樣,他母親并沒有帶來什么特殊的頭枕、靠墊或家庭照片,靠那些來裝點,把這個死氣沉沉的環(huán)境改造一個成小小的家。她提出的惟一一項個人要求是把房間里的電視天線拔掉,把電視機搬走。固定在墻壁上的線路像一條細長的黑蛇。每周一次,邁克爾都帶一大把鮮花到他房間里來。最近一次,是三打玫瑰,一周后才謝,現(xiàn)在,白色的花瓶旁邊還有一圈紅色的花瓣兒。
科里根夫人的眼皮顫動了一下睜開了,目光的焦距對準在兒子的臉上。幾秒鐘之后認出了他。
“邁克爾呢?”
“他周三來?!?/p>
“周三不行。太遲了?!?/p>
“為什么這么說?”
她把手從兒子手中拿開,語氣非常冷靜?!拔医裉焱砩暇鸵懒??!?/p>
“你在說什么呀?”
“我不想再受罪了。這個殼我已背不動了。”
她一直是用“殼”這個字來代稱她的身體的。每個人都有殼,也承載一部分叫做靈光或靈氣的東西。
“你還沒有那么虛弱,”加布里埃爾說?!澳氵€不會死?!?/p>
“給邁克爾打電話,讓他到這兒來?!?/p>
她閉上眼睛,加布里埃爾來到走廊上。安娜手捧疊好的床單站在那兒?!八阏f什么了?”
“她說她要死了。”
“我來換班時她也是這么跟我說的,”安娜說。
“今晚是哪位大夫值班?”
“查特吉,那位從印度來的大夫。不過他這會兒出去吃飯了?!?/p>
“跟他聯(lián)系上。請吧。要快。”
安娜順著走廊下去了,加布里埃爾拿出手提電話,撥通了邁克爾的號碼,鈴響三聲之后,他哥哥接了電話。他那邊的環(huán)境顯得很嘈雜。
“你在什么地方?”加布里埃爾問。
“躲閃隊1主場。第四排座,緊挨著本壘板。沒有比這更棒的了?!?/p>
“我在媽媽這兒。你得馬上趕過來?!?/p>
“那得等11點了,加貝。也許還得晚些。等比賽結(jié)束?!?/p>
“不行。這事不能等?!?/p>
加布里埃爾聽到那邊的背景聲更大了,他哥哥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喂……喂……”邁克爾大概離開坐席,往人少的地方去了。
“你不懂,”邁克爾說?!斑@可不是消遣。這是買賣。為這幾個座位我花了大價錢。這幾個投資人將擔負我買新樓的一半費用。”
“媽媽說她今晚就要死。”
“那醫(yī)生怎么說?”
“醫(yī)生出去吃飯了?!?/p>
哪位球員想必是擊球了,人群又開始叫喊、歡呼起來?!澳蔷驼业剿?!”邁克爾也提高了聲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