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說這并不能算是一個謊言。如果凱文知道她打算今天回來上班的話,肯定會大發(fā)脾氣。所以說這只能算是隱瞞。
“你已經回來了?”新生兒加護病房的一名護士驚訝地說。
佩頓笑了笑,沒有時間答話,而是繼續(xù)向前走去。她看上去比真實情況要嚴重:拄著拐杖,一只眉毛被遞掉了,上面全是縫針,左眼周圍全是碎玻璃留下的紅腫的小傷口,還有一塊像面包圈那么大的青腫。輕微的腦震蕩沒有引起后續(xù)的惡心或頭疼。主要的問題在于小腿上縫合的傷口,她不時得抬高那條腿,防止它流血。
她明白自己的狀況,所以今天只打算呆兩個小時,這段時間足以讓她露個面,并參加一下兒科住院醫(yī)生每天中午的講座。到目前為止她只有五天沒有上班,其中包括周末。項目主管曾經許諾過會給她充分的養(yǎng)病時間,但卻暗示說最終她得付出更大的努力來彌補失去的時間。對于住院醫(yī)師來說,獲得自由時間不亞于借高利貸:現(xiàn)在借來一個小時,還債的時候將會痛苦不堪。
佩頓憑著她的萬能鑰匙走進了受限的新生兒加護病房。佩頓不用到這里巡查,但她已經有將近一個星期沒來看過她最喜歡的早產嬰兒了。小萊昂納多已經在新生兒加護病房里度過了人生的前三個月,這三個月他原本應該呆在母親的子宮里。每天他母親都會過來喂他、抱他、哄他。在他降臨到這個星球的最初幾個小時內,佩頓一直在協(xié)助新生兒專家的工作,并且每天都照顧他,直到兩個月前她結束了新生兒加護病房的輪班。之后她每天都會去看望萊昂納多和他母親。不是因為她必須去,而是因為她想去。
她在水池邊洗了手,然后打開門。雖然她已經進過新生兒加護病房很多次,但她仍然還會有一種不詳?shù)母杏X。出于對新生兒的考慮,病房里的燈光很昏暗。在病房周圍是十多張臺子,小小的嬰兒被放在干凈的塑料保育箱里,其中有很多都嚴重早產,靠輸液維持生命。有的得了黃疸,躺在燈下睡覺。所有人都連著心臟和呼吸監(jiān)控器。她直接走向萊昂納多所在的角落。監(jiān)控器寂靜無聲。他的保育箱和嬰兒床都是空的。她的心臟因為最可怕的可能性而砰砰直跳。
“他已經回家了,”護士說。
“什么時候?”
“兩天前?!?/p>
佩頓微笑起來,為萊昂納多終于能夠回家而感到開心。他的母親每天都說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帶到公園炫耀給別人看。佩頓曾經小心地提醒過她,任何孩子都需要經過一段時間之后才能外出冒險。比如說二三十年。
“真是好消息,”她說,但卻突然感到一陣傷感??粗⒆觽儊韥砣トナ撬ぷ鞯囊徊糠?,可是沒能跟萊昂納多說再見卻比平時更讓人難受。尤其是想到她自己的損失。
“你看上去不太高興,”護士說。
“我很高興,”她看了看鐘,“我得去工作了?!?/p>
護士幫她打開門,佩頓拄著拐杖走出去。沿著走廊走了一半之后,她意識到以這樣的步伐走下去,她的膀胱不可能等到她慢悠悠地穿過大樓走進女洗手間。她飛快地一個轉身,進了新生兒加護病房對面的洗手間,然后突然停住腳步,因為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希爾茲醫(yī)生回來了,你看到了嗎?”從一個格間緊閉的門后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看到了,”另一個格間里傳來回答聲。
佩頓意識到她們的聲音在瓷磚墻面和地面上回響著。是新生兒加護病房的兩個護士。
“她看上去真可怕,你不覺得嗎?”
“可憐的姑娘。她以前多漂亮啊?!?/p>
佩頓沒有動。她們顯然沒有意識到她又掉轉身進了加護病房的洗手間。
“我聽說她流產了?!?/p>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懷孕了?!?/p>
“我姐姐在布里漢姆女子醫(yī)院的急救室上班。她看到了病歷?!?/p>
“真可惜,她會是個好媽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