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越來越大,終于把她從睡夢中喚醒過來。她不自禁地皺皺眉,有些煩躁于那個討厭的弄醒她的聲音。下意識的睜眼看向聲音來源處,意外的對上一雙充滿詫異的雙眸,似乎還帶著說不出的熾熱,她見過這雙眼睛嗎?她的大腦有些昏昏沉沉,一時之間像被催眠了一樣無法移開目光。
直到旁邊某個角落突然響起“滴滴滴滴”的鐘聲,她才像被棒子打中一樣清醒過來。她條件反射地發(fā)出一聲驚呼,習(xí)慣性的用手推鼻梁上的眼鏡,卻推了個空,這才發(fā)現(xiàn)眼鏡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知去向,而原本綰起的長發(fā)正散亂地披在胸前。她用手開始在辦公桌上摸索,用眼睛在堆積如小山的資料堆里搜索,直到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手里拿著她的眼鏡,她才停住慌亂的動作,接過來忙不迭地點頭道謝:“謝謝!哦,謝謝!”
把眼鏡戴上,迅速的綰上散亂的長發(fā),再次抬頭看向面前的人,她漲紅了臉。 眼前的人是開綠的哥哥,她的老板,他正盯著她手足無措的動作,不發(fā)一言,鏡片后面的眼睛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審視意味。
“對不起,老板,我太失禮了!”千屈喃喃道。
他沒有接口,好一會兒千屈非常尷尬,不知道要說什么打破這種奇異的沉默。直到房間里再次響起“滴滴滴滴”的聲音,千屈拿起聲源——她的手機,按掉響聲,她的老板淡淡開口,“九點了,一個女人不應(yīng)該一個人待到這么晚。這里不是休息的好地方。”
“啊,哦,對不起,我不小心才會睡著,我馬上就走!”千屈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注意他的舉動。但是他沒有走開,只是站在邊上看著她。她被弄得又有些手足無措了。
直到她拿起包,他才再度開口:“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她嚇了一跳,拒絕的過于倉促,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顯得有些尖銳。
“如果被開綠知道這么晚了我還讓你一個人回家,我一定會被她罵。”他轉(zhuǎn)身走在前面,口氣非常平淡,平淡到讓千屈覺得如果繼續(xù)拒絕會顯得非常不識相。咬了咬嘴唇,她跟著走出去。
一路上直到車子停在她家前面的弄堂門口,兩個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臨下車時,千屈終于松了口氣,從嘴里憋出三個字:“謝謝您!”
他這才轉(zhuǎn)頭正視她,嘴角若有似無的向上扯了扯,沒說什么。卻突然讓千屈有了種荒謬的熟悉感,她愣了一下,旋即下車隨手把車門關(guān)上。
望著車子絕塵而去,她心里盤旋著一種可笑的念頭,剛剛有一瞬,她以為他是齊開褚,但怎么可能,老板是姓林的嘛!自嘲地笑了笑,她打消了這種無謂的念頭,轉(zhuǎn)身往弄堂里走去。
連著加班兩個多禮拜,總算差不多把今年以前累積的資料分門別類整理地差不多了。千屈四顧無人,難得放肆地伸了個懶腰,心里想著以后終于可以準時下班了。
關(guān)上電腦,收拾了一下包。她拿起便利貼寫了幾行字,然后貼在同事的電腦上。因為明天她和人事主管請了假去F城,所以要交代一些事情。最后環(huán)顧了一下室內(nèi)確定所有窗戶、電器都已經(jīng)關(guān)好,這才把燈關(guān)掉,門關(guān)好,走到電梯間等電梯。
按了向下的鍵之后,她半靠在墻邊等著。還好已經(jīng)八點了,公司已經(jīng)沒人了,否則看她這副樣子會覺得很沒精神。
等了好久電梯才來,門“?!钡囊宦暣蜷_后她幾乎看都沒看就走了進去,直到門關(guān)上,她伸手去按“1”,發(fā)現(xiàn)下方還有燈亮著,才意識到電梯里面還有別人。
她條件反射地回頭看了一眼,卻在接觸到對方的目光時嚇了一跳,是老板!她訥訥地點了點頭,連忙轉(zhuǎn)回身子,往邊上靠去。不可否認,這么晚了又碰到老板是挺怪的,而且她又完全不善于聊天哈拉,而其實最擔(dān)心的還是怕他又說要送她。雖然有順風(fēng)車坐是很好,不過也太不自在。
還好老板沒有說話,但是她能明顯感覺到他一直盯著她,她對著他的側(cè)臉的某個部位幾乎要燒起來。她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不對勁值得他一直這么看,但是說實話,在這么狹小的空間里被別人一直這么盯著,她的呼吸都快要停滯。直直地瞪著電梯上方閃動的樓層數(shù),她在心里默念“快一點快一點”!
好不容易聽到“叮”的一聲,幾乎讓她覺得是她有生以來聽到過的最美妙的聲音。匆忙地對后方的人說了句“再見”,她就急忙跨了出去。
等待仿若有幾個世紀那么漫長。
千屈變換了幾次重心,看了幾次手表,每次那扇寬大、灰暗的大門打開的時候,她的心跳都會在一瞬間加速,而每次看見出來的人不是她要等的人時,她的心又會仿若失重一般輕輕地懸在空中,難過得好像被某樣?xùn)|西壓過。
因為是南方,所以氣候并沒有S城那么冷,太陽掛在空中,照得她鼻尖都開始微微冒汗。等了半個小時之后,她終于下決心脫掉了風(fēng)衣,掛在臂彎里。手臂上突然多出的沉甸甸的分量讓她有些錯愕,她伸手摸了一下風(fēng)衣的口袋,碰到的是手機,她有些恍神的想起昨天打電話確認時間的時候管教告訴她的話。
“你母親的刑期本來還有兩年,但是因為她一向改造態(tài)度良好,所以我?guī)退暾埩藴p刑。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你母親似乎得了肝病,所以經(jīng)過我們考慮,決定讓她保外就醫(yī)?!?
“嘎吱”一聲開門的聲音打斷了千屈的思路,她猛一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滿頭白色短發(fā)、身材瘦小的老年婦女。有那么一段時間,她完全沒有把這個人和自己的母親聯(lián)系在一起,直到對方站定在門口,四處張望,然后把目光定在她身上的時候,她的心臟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怦怦怦”狂跳起來,跳得她都能夠聽見那種沉重而凌亂的聲音。
隔著一條馬路,空氣突然變得稀薄,對面的女人直直地望著她,她無法呼吸,那頭白發(fā)、那身異常寬大明顯過時的卡其布外套,刺痛了她的眼睛。直到一聲尖銳的汽車喇叭聲響起,她才反應(yīng)過來她應(yīng)該過馬路。但是,莫名地腳仿佛灌了鉛,抬起來困難異常,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馬路對面女人面前,當(dāng)她臉上的每一道溝壑都清晰地映入眼簾的時候,她的眼睛倏然模糊,模糊到幾乎什么也看不見。
好久之后,當(dāng)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時,她只聽見自己嗚咽的聲音:“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