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搬到上海,依然很火爆。不知道哪里來的賭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經常有公檢法的人出現(xiàn),別看平時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到了這里一樣的賭徒面孔,賭徒的心態(tài),賭徒的嘴臉,贏了呼天號地,輸了悲天搶地。
看了太多的人輸,看了太多的形形色色的賭徒,我的心也終于麻木了起來。
賭場生意興隆,我的待遇也水漲船高,早已不是一個月3500,而是計時工資,一小時1000元。當然了,我主持的臺子也必須贏錢,不過也不能贏得太過火,有的場次老板還要暗地里給荷官提示,讓一些凱子贏一些。
好日子沒過多久,記得那是1997年春末的一個晚上,那天跟平時一樣人聲鼎沸,賭徒們貪婪專注地盯著眼前的局,沒有人注意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大概是午夜1點多,我跟平常一樣正主持百家樂的臺子,那會兒我已經可以游刃有余地主持一個臺面了,不是特別忙的時候,還有時間幫賠碼的小丫頭算水錢。
忽然外面?zhèn)鱽硪黄鷩W聲,接著沖進來一群人,“警察,我們是警察!”我腦子里第一個念頭是:警察?警察咋了,了不起啊。就在我一愣神的工夫,就被人一把按住,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來的這伙人都穿著便裝,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把槍,五四、六四、微沖啥的。
后來才知道,那是嚴打的一個行動,好像叫“春雷行動”什么的。
當時我被要求雙手抱著腦袋靠墻蹲著,然后有人搜身,身上所有東西都被搜走了?,F(xiàn)場亂哄哄的,警察的呵斥聲,賭客的求饒聲、申辯聲,還有哭聲,好一陣子。警察有條不紊地清點現(xiàn)場,收繳了桌面上所有籌碼、錢,所有的臺子當場就被砸了,木頭碎片落得滿地都是,我覺得賭桌里的機關他們沒發(fā)現(xiàn),因為那東西太不起眼了。
處理完物品,他們把參與賭博的分成了兩撥:賭客和賭場的。我們都被要求抱著腦袋,不準互相說話。
趁著亂的時候我偷偷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大賓被分到了賭客里。他的身份極為隱蔽,即使場上的常客也都以為他也是一樣來玩的。我看他的時候,他也正看著我,用眼神示意我,對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立刻就懂了,進去啥也不能說,打死了也不能說!
這里不但是牽涉到賭場老板的利益,最最主要的,我如果都說了,會是個什么下場呢?這里面的厲害我是知道的。
亂了不知道多久,現(xiàn)場大概清理完了,我們排好隊,褲腰帶都被人拽走了,我一只手提著褲子,一手抱在頭上,被趕著往外走。到了外面,嚯,好多人,大都是穿制服的警察,由于是午夜,稀稀拉拉有些路過看熱鬧的,但都被隔得很遠,還有很多輛警車。里面的人賭得忘乎所以,直到此刻才想起被抓的后果很嚴重吧。
我們被分成好幾撥分批裝進了警車。
在警察局里,我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雇傭的員工,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知道賭百家樂的規(guī)則,所以在那里主持臺子。其他事情我都和警察說實話,在另一個城市如何嫌賺錢少才來賭場打工的,我是跟著老板來到上海的,只管看臺子,其他什么都不管。我還裝可憐地跟警察說老板還欠著我的工資,那審我的警察斜著眼使勁瞅我,瞅得我一陣心慌,我覺得他肯定不信我說的話。
但是我心里明白,賭場每個人的待遇只有幾個核心的人才知道,賭場的那幾個老板不說,他是不可能知道別的什么的。這要說了,性質可就不僅僅是賭博那么簡單了,老板們比我更清楚其中的道道。我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警察也無從追問。
警察問我:“一個月掙多少錢?”
我作出一副思考的樣子,說:“不一定吧,看賭場效益,贏了就多給些,輸了就是給個千八百和基本生活費?!豹?/p>
之后,再沒人搭理我了。
審訊完了,我被撂在那兒,不準睡覺,我瞪著眼睛熬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7點左右,我又被叫進去一個辦公室里,問的還是那些問過的話,有專人記錄,問過后讓我看,按了手印,又把我?guī)Щ卦瓉淼牡胤?。大?0點多,宣布了對我的處罰結果:由于參與聚眾賭博,我被拘留15天,罰款5000元。
半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進去后就一直沒人和我提交罰款的事,直到拘留期滿,大賓來接我,我才知道是他替我交了罰款。
大賓的舅舅也就是我的老板被抓走了,他正在想辦法,可能有點麻煩,賭場只好歇業(yè),而我,就這么失業(y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