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棵高大的蒼松翠柏錯落其間，像遠古木制囚籠般環(huán)繞著他們。弗蘭克原以為森林開闊，充滿魔力。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行進在一個奇異、陌生的世界里。透過樹林?大小不同的光柱呈綠色，自然仿佛回到了史前狀態(tài)。

其味濃郁厚重奇特，鳥鳴獸叫求愛佳音非同凡響?？諝鉂皲蹁醯?，讓人覺得不舒服。弗蘭克內(nèi)心思忖：“待在洛杉磯東邊幽深的黑巷子里也比這里舒服。”

他眼睛的余光掃著肩頭，希望武器的重量能讓自己心安些。

“你迷過路嗎？”他問奧利維亞。

“從來沒有。別人有時會迷路。隨身帶著羅盤就好些，如果是新手的話，要順著有標志的路線走?！彼龘P起臉，審視著，“我猜你是城里來的遠足者，從未走進過森林。”

他咧嘴一笑：“你猜得不錯。”

她笑了，詼諧?默在她的眼中升起：“杰米姨媽說，她現(xiàn)在也成了城里來的遠足者。在城里你也會迷路，對不對？”

“是啊，是啊，也會迷路的?！?/p>

她轉(zhuǎn)過頭去，放緩了腳步：“您能來真好。我不敢奢望您會來，也不敢保證您還記得我?！?/p>

“我當然記得你，莉薇?！彼p輕地碰了碰她的胳膊。他感受到的是十二歲孩子本不該有的僵直和矜持，“我一直念著你，想知道你怎么樣了?！?/p>

“外公外婆待我很好，我喜歡住在這里。住在別的地方是什么滋味？很難想象。人們來這兒只是度假，而我一直生活在這里?！?/p>

她講話速度極快，仿佛在轉(zhuǎn)換?題之前，她要把所有的好事兒全抖摟出來。

“您的家好溫馨?！彼_始了。

“謝謝。我可得好好維護這個家?！?/p>

她笑了。但笑容倏地一下消失了：“我也有一個溫馨的家。但是，我……快看，那一段朽木，它可以滋養(yǎng)別的東西。”她朝前指著。聲音又變得緊張起來，“一棵大樹倒下或一段樹枝折斷，枯死了，都會被森林再次利用。在這里樣樣東西都有用。那段朽木是花旗松。你看，上面長出了西芹的嫩芽，蓬勃的苔蘚，蕨草和蘑菇。一種東西死了，就會給其他東西帶來生機?！?/p>

她又一次抬頭看看他，盈盈淚水中琥珀色的眼睛閃閃?亮：“為什么我媽媽會死？”

“我無法回答。莉薇，我真的不知道原因。而這成了我工作中最困難的部分，一直無法解開的謎。”

“這是毀滅! 對不對？一個對善良和美麗的毀滅。我媽媽善良美麗，對不對？”

“的確如此，她美麗又善良?！?/p>

她點點頭。默不作聲地往前走，努力忍著涌出的淚水：“但我父親就不，他一點兒也不善良，不美麗。但媽媽愛上了他，嫁給了他。”

“你父親是有些問題。”

“吸毒?！彼卣f道，“我在外婆藏在閣樓里的報紙上看見了。他吸毒，他殺了她。他根本不愛媽媽，他不愛我?兩個。”

“莉薇，生活里不是只有‘好’和‘壞’，像白底黑字那樣一目了然?！?/p>

“如果你愛什么東西，你就會呵護它、保護它。愛得足夠深沉，你就會為保護它去死?！彼穆曇艉茌p，但語調(diào)卻很生硬。“他說他沒有殺人，但他殺了。我看見了。如果當時我想看，我就會親眼目睹他殺人。”她雙唇緊閉?！拔也慌荛_的話，他也會殺了我。”

“很難說?！彼撊绾位卮疬@個聲音從容，眼神老辣的孩子，“也許有這種可能。”

“你后來和他談過。”

“是的，那是我的工作?！?/p>

“他瘋了嗎？”

弗蘭克張開嘴?又合上。一時間他無法找到恰當?shù)脑~語：“法庭并不這樣認為?！?/p>

“那您呢？”

弗蘭克嘆了口氣?，F(xiàn)在他才看清他們爬到了什么地方，別墅的屋頂變成了一條條線。一扇扇窗戶閃爍不定。

“莉薇，他很軟弱。毒品又成了這種軟弱的催化劑，致使他相信了關(guān)于你媽媽的流言，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你媽媽和他分居，與其說是為了她自己，不如說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你。我想，她可能是想迫使他戒毒吧?！?/p>

奧利維亞心想，分開并沒有奏效，他戒毒了嗎？又保護了誰呢？

“既然他都不住在那兒了，為什么那晚他會在房子里？”

“證據(jù)顯示是她開門讓他進去的?！?/p>

“因為她還愛著他?！睕]等弗蘭克回答，她兀自搖了搖頭?！澳蔷蛯α?。我懂了。他是終身監(jiān)禁嗎？”

弗蘭克心想，世上沒有什么是永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