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相冊里的那些照片呢？不可能是假的吧？”

“噢，那是我跟我的情人到美國度假的時候拍的，去過一趟你就會發(fā)現(xiàn)也就那么回事，只需要在那里待上幾天，你的靈感就會像泉涌一樣，編出許多可用來豐富謊言的漂亮故事。比如說，如何遇見我的美國丈夫，我們的第一次約會，他向我求婚的場景……”

“照片里那個男的是誰？”

“你說那個金頭發(fā)藍眼珠的？哈，那是我們的導(dǎo)游。當然了，我跟情人的合照你是沒看過的?！彼f著便毫不避諱地打開了皮夾給我看，一樣的異國背景，她挽著的卻是一個普通的中國男人。

“你就不怕你媽以后還要看你那位‘美國丈夫’的照片嗎？”

“我怕什么呀，隨便找一個差不多樣子的金發(fā)藍眼男人，干脆上網(wǎng)打印布拉德皮特的照片得了，哈哈！在我媽眼里，所有白人長得都差不多那樣，她根本分不清誰是誰?！?/p>

“要么？”她遞給我一根煙，我接過來了但是沒有把它點燃。我看了看表，凌晨兩點。于是我說：“我去打聽一下她現(xiàn)在的狀況吧?！?/p>

我找了一個護士，她從觀察室回來之后告訴我：“她沒事了，躺在床上睡著呢?！?/p>

“嗯哼，我就知道我媽這會兒沒事——她的耳垂兒可是又寬又大的?！蔽覀兡醯叵嘁曇恍?。

“你還是要等到明天下午才進去，是吧？”我說，“有時候我挺佩服你的?！?/p>

“哦？也是，在電話號碼方面你倒是沒有我高明。你就不怕你媽會發(fā)現(xiàn)？”

我突然由電話號碼想起一個非常致命的細節(jié)。用來抄寫號碼的那張紙并非一張普通的白紙，那可是一張?zhí)锰谜闹袊l(fā)票。想到這一點讓我內(nèi)心更加發(fā)虛。“但愿她不要太聰明?！笔謾C此時在我的口袋里響了起來，“噢，這不又給我打過來了……”

“祝你好運。”我一邊握著手機往醫(yī)院里走，一邊看見她叼著一根煙沖我做了個手勢。

“冉大媽沒事了，就是身體還有點兒虛，我留在這兒看著她……”我媽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很輕。

“那就好?！?/p>

“你現(xiàn)在在干嗎呢？”

我心里快速地換算了一些時差——現(xiàn)在是四月三號凌晨，那么美國時間現(xiàn)在大概就是……“我啊，剛下課，等會兒還有課要上。噢對了，昨天剛過了愚人節(jié)，我被一個美國佬用膠水粘了一屁股……”我正忘情地編著故事的時候，聽見我媽窸窸窣窣的笑聲同時從我貼著手機的左耳和面對空氣的右耳傳過來，然后不到兩秒，我看見她握著手機從走廊盡頭拐角處走過來。她一抬眼也看見了我，我覺得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就像我的鏡子，我猜我臉上的表情跟她的是一樣的。

這個愚人節(jié)到底是誰愚了誰，大概是老天給我們開了個遲到的玩笑。

但是就在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我媽竟然開口很認真地說了一句：“這是，愚人節(jié)玩笑？”

什么？

然后她自己先笑了，“這身病服也是借來的？其實你沒必要為了愚人節(jié)專門從美國回來一趟——這病服到底是怎么搞來的？”

“媽，前天才是愚人節(jié)?！?/p>

“噢……我以為你還在過著美國時間……”

“美國時間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到了四月二號了……”

“那么，你是病了怕我擔心所以才沒告訴我的吧？”她拍拍我的肩，“沒事，媽都能理解，孩子長大了嘛。什么時候才回學校？那邊耽誤的課程不要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