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特別讓人泄氣的是,你激情澎湃地把一件你認為"美"的事或一本好書、一首好歌、一部好電影推薦給他人的時候,他們看完了毫不激動,不以為然,甚至奚落你的審美,你特別替他們感到遺憾,和"美"失之交臂了。但也有時候,在某些人面前,你會被否定得心服口服,因為你無法不承認,他的審美高于你,且對作品的分析,比你更客觀,一句話就能說出真相,本來你也會這么想,但因為經(jīng)驗或者對自己不夠客觀,沒敢這么想,這句話讓你如夢初醒。這時,你對真相的追求,遠比替自己解釋和掩飾自己的汗顏更強烈,因為你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顧莉莉的話就直刺了何小兵心窩,特別是對第二首歌的評價,讓何小兵無地自容,但他能感覺到顧莉莉說的是真話,并不是要故意打擊他。好歌應(yīng)該像擰開閥門的水龍頭,自然流淌出來,而寫這首歌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在擔(dān)任著奶牛和擠奶牛的雙重角色,擠一下,出來點兒,不擠,一點兒也出不來,這首歌就是生擠出來的。寫完覺得有點兒矯情,但是改來改去,還是這個樣兒,換湯不換藥,也許正因為這兩首歌太俗,迎合市場,才被唱片公司看中。
何小兵細一想,不光這兩首,最近自己寫的東西,都有個特點:有氣無力,隔靴搔癢。
何小兵向顧莉莉說了自己的困惑,不知道該如何改變現(xiàn)狀。
"因為你有女朋友了。"顧莉莉說。
何小兵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
"有了女朋友,你就不孤獨了,孤獨才會讓人思考,你不孤獨了,沒有思考了,當(dāng)然沒有東西可以自然流淌了。"顧莉莉說,"我也戀愛過、失戀過,知道這兩種感受。"
"可是你畫那張畫的時候,不是挺高興的嗎?"何小兵指著顧莉莉之前給他看的那張畫說。
"高興和孤獨是兩回事兒,有人在孤獨中高興,有人在不孤獨中不高興。"顧莉莉說。
"你是在說繞口令嗎?"
"你慢慢琢磨吧!"
回到家,何小兵拿起吉他,想借著剛才的勁兒,撥弄個旋律出來,但是看著夏雨果貼的滿墻的花布,剛才的傷感,已無影無蹤,他又成了一個沒心情的人。
何小兵放下吉他,關(guān)了燈,仰殼兒躺在床上,沒脫衣服,沒鉆被窩,開始盤點自己。復(fù)讀兩年考上北京的大學(xué),并不是來這里和夏雨果談戀愛的,然后又退學(xué),也不是為了和夏雨果談戀愛,這些年他一直在為一件事兒努力,就是靠近音樂。音樂是裝在肚子里的一面鏡子,能照出自己的內(nèi)心?,F(xiàn)在這面鏡子被擋住了,看不到內(nèi)心了,擋在鏡子前面的,正是和夏雨果的愛情。
自己為音樂作出這么大犧牲,暫且不考慮只收獲到和夏雨果的愛情是否合算,關(guān)鍵是以前那種每天能感受到自己內(nèi)心的有質(zhì)感的日子消失了,何小兵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他覺得再這么活下去,意思不大,于是假想出一個結(jié)果:和夏雨果分手。
當(dāng)這個念頭出現(xiàn)的瞬間,何小兵又覺得自己孤獨了,變成了以前那個坐車沒有人向自己揮手說再見的人,孤獨又讓他找到了往日的充實,覺得日子有了質(zhì)感,踏實了。這種感覺強烈地吸引著他,于是,何小兵要把這個假設(shè),變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