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暗夜”不是B市最大的酒吧,卻是最出名的。
吧臺、小卡座里隨處可見明星、星探,流光溢彩,造型裝潢設(shè)計皆一流,成為整個圈子里出了名的名利場。
路漫兮身體筆直端坐在高腳椅上,絲毫沒有來尋歡作樂的輕松神態(tài),反而是一本正經(jīng)的嚴(yán)肅過了頭。她摩挲著杯身精致的花紋,看著眼前的冷艷女子再一次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后發(fā)出一聲享受的慨嘆。
“還記得我們剛遇見的情景嗎?”林蔚然看著臺上的演唱,頗有感觸的問。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甭馕⑿χf。
她在最狼狽的時候遇見了林蔚然。那時她剛從療養(yǎng)院出來,年邁的姑姑無力再供養(yǎng)她,她懷揣著不到一百塊錢和高中畢業(yè)證,在這個已經(jīng)變得完全陌生的城市里走了三天都沒有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萬念俱灰的她拿著最后的二十元錢來買醉,進來卻發(fā)現(xiàn)只夠買一杯蘇打水。沒有辦法醉只好繼續(xù)聽免費的歌,有人點了蘇打綠的《小情歌》,本來高亢的男聲被臺上抱著吉他的女生演繹的迷離低緩。
她就倚在吧臺靜靜聽著,直到那女生走過來問吧臺要了一杯酒,一轉(zhuǎn)頭便樂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歌唱得這么動人,可以把人唱到哭?!?
她被人從回憶中喚醒,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看清了眼前清冷的女子正是剛剛唱歌的那位,抹了抹眼淚說,“你唱得很好聽,不過我并不是因為你的歌聲哭的?!?
“那是為什么?”林蔚然喝著酒百無聊賴的問。
“如果我說我現(xiàn)在走出去身無分文你信不信?”她也確實陷入了絕境,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也不怕對陌生人袒露自己的窘迫。
林蔚然只是停了一秒鐘便笑笑點頭,“信,我為什么不信,因為曾經(jīng)身無分文的不止你一個人?!?
就這樣,兩個有相似際遇的女子在這個暗夜里相談甚歡,末了,林蔚然順便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實,我最近因為趕場子很缺一個幫我料理東西的人,雖然薪水有點低,不過總能緩過一時之急?!?
這對路漫兮簡直就是意外的驚喜,她沒有多想便答應(yīng)下來,當(dāng)下便開始幫林蔚然打理各種小問題,時光荏苒,林蔚然在這里被星探發(fā)現(xiàn)簽了約,她也一同跟了去做小助理,這一打理便到了今天。兩人相互鼓勵著走來,林蔚然希望有朝一日能紅遍全世界,漫兮希望能寫一個屬于自己的劇本。
“那時候我們真年輕啊?!?
“現(xiàn)在你也很年輕,才過了兩年而已?!甭庑λ裉旌鋈坏亩喑钌聘小?
“你明明比我還小一歲,干嘛老氣橫秋裝長輩。”
因為我的心在五年前就已經(jīng)枯萎了,漫兮在心里回應(yīng),臉上卻是再平靜不過的笑。
大廳里響起了勁爆的舞曲。林蔚然知道再問下去也是徒勞,索性起身,將外套大衣拋給她,扭動著腰肢如靈蛇一般鉆進歡樂的人群。
路漫兮還是那個姿勢,坐著高腳椅,一只手倚在吧臺,側(cè)著身子專注的看瘋狂舞動的人群。
對于蹦迪這種耗費多余精力的行為,當(dāng)年跟著舒朗青春年少的時候,她尚不熱衷,更不用說時間過去五年,在她身心疲憊的今天。雖說她今年剛剛二十五歲,是一個女人正嬌艷的時候,就如花兒開到靡繁,可漫兮卻覺得她的花兒從來沒有真正盛開過。早在五年前舒朗離開她的時候剛結(jié)了個花苞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冰雹搗毀了,這么多年來再沒有活過,到了如今恐怕早已根莖潰爛,病入膏肓。
這種時候,她多半會枯坐著,一直等到林蔚然盡興便打道回府,只是今天似乎并沒有那么順利。
暗夜的大門再次敞開,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xiàn)。此時正是夜生活最鼎盛的時刻,酒吧里人來人往,再加上燈光昏暗,按理說她不應(yīng)該注意到一個單身的男顧客,可是奇怪的是,她偏偏注意了,大概是因為來人氣質(zhì)卓然不群,優(yōu)雅清貴的身姿在這個曖昧不明的黑暗世界里仍然像一輪皎皎明月脫穎而出。
他似乎并不是???。在那里停留了一小會兒,立即有老道的侍者前來詢問,他低頭向侍者說了什么,那侍者態(tài)度變得極恭敬,在前面亦步亦趨的帶路。
他們走的路線看樣子像是通向貴賓包間,并不會經(jīng)過漫兮的身邊,隨著燈光一明一暗的變幻,那男子的面目也始終看不分明。
漫兮的視線跟隨著他們的身影移動,直到走過了大半程,那人卻忽然停了腳步,似感應(yīng)到她的注視一般,略帶些遲疑的轉(zhuǎn)過頭來,鎂光燈恰恰打在他臉上,一瞬間,漫兮只覺得如墜冰窟,渾身僵硬,再輕微的一個小動作都會讓骨骼發(fā)出咔咔的聲響。
五年了,他還是和從前一樣,看似謙恭的態(tài)度卻帶著骨子里的自信和驕傲,如果他知道是她,眼神一定會再加上幾分的高高在上。
有那么一刻鐘,漫兮覺得時間開始倒流,斗轉(zhuǎn)星移,身邊的嘈雜已經(jīng)離自己遠去,恍惚間又回到了文家的那所大宅。女孩兒站在滿臉陪笑的姑姑身邊,低著頭,手指局促不安的絞著衣角,從樓梯上走下來的男孩兒皺著眉頭,眼神中有油然而生的優(yōu)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