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立夏低頭的時候手里的鉛筆被人抽了去。抬起頭傅小司已經(jīng)在削筆了。手指纏繞在筆和刀之間，像繞來繞去的絲絨，立夏想，女孩子的手也許都沒有這么靈巧呢。

“拿去吧。以后不要叫來叫去的。聲音大了讓人討厭?！?/p>

“哦。”立夏低頭應(yīng)了一聲。抬起頭想說聲謝謝但看著傅小司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以及沒有焦點的眼睛，那句謝謝終究還是被硬生生地嚇了回去。

前面是一句“聲音大了讓人討厭”哎，“謝謝”如何說得出口。

傅小司起身收拾東西，身后的陸之昂好像也畫完了。立夏抬起頭看著他們，心里想造物之神在造物的時候肯定也是有偏心的。為什么會有這樣兩個優(yōu)秀的人呢？想不明白，心里微微有些懊惱。

黃昏開始降臨?？諝饫镩_始浮現(xiàn)出一些黃色的模糊的斑點。傅小司揉揉眼睛，顯得有些累了。他伸了個懶腰，關(guān)節(jié)響了幾下?！罢媸抢郯?。”他說。

“哈哈，來來來，我背你回家?！标懼禾^來比畫了一個扛麻袋的動作。

傅小司回過頭來眼神冷冰冰地像要殺人，陸之昂嚇得縮回了手，嘿嘿地笑了兩下。傅小司看著陸之昂白襯衣上的顏料皺起眉頭。他說：“真不知道你媽是怎么洗衣服的?！?/p>

陸之昂說：“這個簡單的，我媽洗不干凈的就丟了，買新的?！?/p>

傅小司說：“中國就是這樣不能脫貧的。”

陸之昂愣了一下，然后奸笑了一聲說：“我要回去告訴我媽?！?/p>

這下輪到傅小司發(fā)愣了。因為他也沒想到要怎么來回答這句話。傅小司這一瞬間呆掉的表情讓陸之昂笑疼了肚子。

傅小司的表情有點懊惱，半天沒有說話。陸之昂還是笑得很猖獗不知道見好就收。于是兩人開打。塵土飛揚。

冗長的夏天在一群飛鳥劃過天空的時候就這么過去了。

那是這個夏天里最后的一群飛鳥。

誰都沒有看見它們最后消失在天空里的那一個時刻。云朵燒紅了一整片天空。黑夜遲遲沒有降臨。月亮掛在藍(lán)色的天空上，陽光還沒有完全消失。那一刻，世界像是一個幻覺。

——“七七，夏天終于過去了?！?/p>

——“是啊……”

——“你想家么？想以前的那群朋友么？”

——“不知道。立夏你呢？”

——“我很想念他們?？墒菂s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在干什么，過得好不好?！?/p>

——“那找個時間我們回去看看吧。我也正好好久沒有回家了?！?/p>

——“……還是……算了吧?！?/p>

好像還沒有劇烈的炎熱，秋天一個倉促的照面，匆匆卷上枝頭。樹葉越來越多地往下掉，黃色席卷了整個山頭。

淺川一中坐落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放學(xué)的時候會有很多的學(xué)生騎著自行車從山上沿路往下。輪子軋過路面的時候會聽見落葉咝咝碎裂的聲音。道路兩旁是深深的樹林，飛鳥像游魚般緩慢地穿行過高大的樹木，飛進(jìn)濃厚的綠色里，消失了羽毛的痕跡。

不過立夏七七這種寄宿學(xué)生是輕易體會不到這個的。早上晨跑結(jié)束的時候七點二十五，而每天的這個時候立夏差不多都會碰見穿過操場去教室的傅小司和陸之昂。自從上次畫室里有了簡短的對話后，他們好像不那么陌生了，但也僅僅限于見面彼此點頭而已。傅小司的眼里依然是大霧彌漫的樣子，偶爾他和陸之昂講話的時候眼神才會清晰一點。

立夏一直想不明白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也許是自己的錯覺吧。不過怎么看怎么像白內(nèi)障。自己也留心過他是否看得清楚東西，不過看他又跑又跳又騎車的樣子，怎么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他是個瞎子”。于是也就只能解釋為“這個大自然里總是有很多奇妙的現(xiàn)象”。

傅小司看著立夏朝自己點頭，本來有點想不起這個女孩子的，但看到陸之昂叫了聲立夏自己也似乎有點記起來了。傅小司從小到大都不怎么能記住人，除非經(jīng)常說話或者接近，否則根本記不住。

陸之昂拍拍小司的肩膀說：“你覺得這個女孩子怎么樣??？我覺得很可愛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