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紅豆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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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母后逝世后的第一個清明，天朗日明，草色青青。我隨三哥出宮踏青，長安城外，灞橋風(fēng)雪，窗透初曉，日照西橋，云自飄搖。那天，我站在長存橋上，帶著喜悅的心情，看著那些折柳贈別、傷感流淚的陌生人，一時覺得好笑，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懂離別的意義，也不懂離別的傷悲。

我漫步在長安城外醉人的郊野，感受著大唐貞觀十一年春日繁華的青草氣息，沐浴著春日喜人的溫暖。這時，一輛馬車，載著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從我眼前疾馳而過，我驚愕地看著車上一身素衣的熟悉身影，對身旁的三哥說道："三哥，你看，那不是太子哥哥！"

三哥望著那輛馬車中遠去的承乾，略有所思："看樣子應(yīng)該是去祭祀什么人的。"

"可是宮中不是已經(jīng)為母后設(shè)置了祭壇嗎？他干嘛到這郊外來？"

三哥也不明白地嘆道："這附近也沒有什么大廟，就在灞橋以東不遠處有一座白云寺，不如我們?nèi)ツ莾嚎纯础?

強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們趕往了白云寺，也讓我們見到了那不該見到的一幕。

在白云寺的門前，我們果然看見了承乾的馬車。進入香煙繚繞的白云寺，遠遠的，我看見承乾正虔誠地跪在大殿中的抱團上，神色凝重，凄婉哀傷。他靜靜地念著什么，整個人卻是那么的孤寂無光。他從身旁侍者手中接過祭品，放到香案上，略微沉思，念念不舍地起身離去。

我疑惑地上前望去，但見那牌位上清楚地寫著那個孌童的名字--稱心。

我驚愕地看向三哥，但見三哥神情淡淡對我嘆道："我們還是走吧！"

剛要離開，殿外空地上，陽光明媚處，我忽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灰色背影。

我放開三哥，向前跑去，興奮地叫道："辯機……"

我的出現(xiàn)，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他驚愕地看著我，眼眸中變換著萬千情緒。他手握一卷經(jīng)書，翩翩地站在陽光下道："公主……"

三哥走下臺階來到辯機面前道："辯機，沒有想到這么快我們又見面了。"

"佛說：相逢是須臾。既然有緣，二位何不隨我到禪房一敘？"

我頑皮地笑道："哈哈，沒有想到你竟然在這里修行，真是太巧了！"

我環(huán)顧著這小小的禪房，空寂光潔的四壁，一塵不染的肅靜床榻，桌上放著的是各類梵文的佛家經(jīng)典。隨手拿起一本《金剛經(jīng)》，我笑道："辯機，我會背梵語的《金剛經(jīng)》了！"

"公主天資聰慧，可喜可賀??！"

三哥寵溺地看著我笑道："高陽，你快別在這兒班門弄斧了，辯機可是玄奘法師的高徒，你這梵文算什么，辯機會的可多了。"

我調(diào)皮地看著三哥道："比你會的還多嗎？"

辯機道："吳王會的，辯機不會，但是要說語言，辯機的確是要比吳王多會一些。"

我好奇地看著辯機問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吳王？難道你能未卜先知？"

"我與吳王可以說是老朋友了。"

我驚愕地看著三哥，但見三哥笑道："是的，我們的確是老朋友。"

我好奇地拉著三哥追問道："我怎么不知道？難道你早就知道他在這里了？"

辯機道："我本在翠微寺修行，是吳王將我安排在這里，說是這里離長安近。公主有所不知，吳王平素常向我請教佛法，吳王的悟性很高，梵語也進步很快。"

我圍著三哥轉(zhuǎn)了一圈，上下打量著我熟悉的三哥。他和辯機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他們之間的交往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密切了？他又是什么時候開始迷上了佛法，迷上了梵文？還有，這一切我怎么一點也沒有發(fā)現(xiàn)呢？

還記得三天前，三哥望著重陽閣中我剛收集到的一套梵文《小藏經(jīng)》時，他那滿目的驚訝，當(dāng)時他還好奇地問我那是什么書，上面又是什么文字?？磥硭?dāng)時是故意在逗我！

想到此處，我恍然大悟："三哥，你騙我，你早就知道那是梵語《小藏經(jīng)》了，你居然騙我不懂！"

三哥看著我恍然大悟的表情，開心地笑道："故意和你開個玩笑，沒有想到你的反應(yīng)這么大！"

我一手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著辯機書案上的經(jīng)書，一邊問道："辯機，除了梵語，你還會些什么語言？"

"龜茲語、吐谷渾語、胡語、古匈奴語……"

我靜靜地聽著辯機的回答，開始對他產(chǎn)生了很大的興趣，寂靜清幽的禪房中，裊繞的香煙下，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儒雅、博學(xué)、多才、慈悲、充滿希望、胸懷蒼生……

那天，我一直沉浸在對辯機的思索中，而完全忽略了我的三哥。三哥坐在我的身旁，在顛簸的馬車中靜默地看著沉思的我。我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想著禪房中那一抹神秘的灰色，三哥卻看著我，思緒萬千，欲言又止……

我并不知道，這次白云寺之行，其實是三哥故意的安排。只是太子，那突然出現(xiàn)的太子，是個意外的插曲。這一次，三哥帶我到白云寺與辯機相見，為的是滿足我對佛學(xué)的興趣，滿足我對梵文的喜好，并無別的想法。最近他研習(xí)佛學(xué)，研習(xí)梵文，也只不過是為了附庸我的快樂。而他與辯機的相識純粹是一種緣分，是命中注定的安排。而我，就是那個將他倆緊密聯(lián)系起來的媒介。

"高陽，你的生辰快到了，今年你想要什么禮物？"

三哥突然問話，將我從沉思中驚醒，回頭看著目光爍爍的三哥，我托腮說道："我還沒有想到啦。不過，嗯……這樣吧，讓我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