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只當這些證言是詩意的譬喻,但我們應該了解,對當事人而言,這些體驗跟饑餓同樣真實,跟撞上一堵磚墻同樣實在。這沒什么神秘可言,當一個人把全部精神能量都投入某種互動關系—不論對象是一個人、一艘船、一座山,還是一首音樂時,他都會進入比原來更大的行動體系。這套體系由活動的規(guī)則塑造成形,能量來自當事人的專注。這是一套真實的體系—從主觀而言,就像作為一個家庭、企業(yè)或團隊中的一分子那么真實;自我疆界得以擴張,變得比過去更復雜。
要達到這樣的自我成長,互動關系就必須能帶來樂趣,換言之,它必須能提供相當?shù)男袆訖C會,并且在技巧方面不斷要求精進。在嚴格要求信心與效忠的體系下,也可能失去自我?;窘塘x派的宗教、群眾運動、極端的政治黨派,都提供超越自我的機會,吸引數(shù)以百萬計的人熱心追隨。這些也能給人一種隸屬于更大、更有力的實體,自我疆界得以擴張的感覺。虔誠的信徒會完全成為體系的一部分,他的精神能量會在信仰的目標與規(guī)則下,找到焦點,塑造定型。但虔誠的信徒與信仰體系之間并沒有產(chǎn)生互動,他只是讓自己的精神能量被體系吸收。這樣的服從并不能產(chǎn)生新的內涵,意識或許會變得很有秩序,但這秩序是外加的,而非自動發(fā)展出來的。虔誠信徒的自我充其量可以比作一塊水晶:堅固、美麗而對稱,但成長絕非它所長。
在心流中失去自我的感覺,以及之后以更堅強的面貌再度出現(xiàn),兩者之間有一種非常重要、乍看卻仿佛矛盾的關系。偶爾放棄自我意識,對建立更強大的自我意識,似乎有其必要性。道理很簡單:在心流中,一個人面臨做出最佳表現(xiàn)、須不斷改善技巧的挑戰(zhàn),在這期間,他沒有機會反省這么做對自我有什么意義—如果自我意識能隨時恢復,這次體驗就不可能太深刻。要等事后,一切活動都告一段落,自我意識逐漸復蘇,而這時的自我已經(jīng)和經(jīng)歷心流前的自我不一樣了:新技巧和新成就使它變得更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