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演何調(diào)曲。警幻道：“就將新制《紅樓夢》十二支演上來?！蔽枧畟兇饝?，便輕敲檀板①，款按銀箏②，聽他歌道是：

開辟鴻蒙③，

……方歌了一句，警幻道：“此曲不比塵世中所填傳奇之曲，必有生、旦、凈、末之則，又有南北九宮之調(diào)。此或詠嘆一人，或感懷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譜入管弦④。若非個中人⑤，不知其中之妙。料爾亦未必深明此調(diào)，若不先閱其稿，后聽其曲，反成嚼蠟矣⑥?！闭f畢，回頭命小鬟取了《紅樓夢》原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過來，一面目視其文，耳聆其歌曰：

【紅樓夢引子】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悲金悼玉的《紅樓夢》⑦。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檀板——樂器名。即調(diào)節(jié)節(jié)奏的拍板。因用檀木制成，故稱。

②款按銀箏——意謂款款彈箏?？睿嚎羁?，緩緩，徐徐。按：敲擊，彈奏。銀箏：用銀裝飾的箏(一種彈奏樂器)或用銀字表示音調(diào)高低的箏。

③開辟鴻蒙——指盤古開天辟地。神話傳說：最初宇宙混沌(即鴻蒙)如雞蛋，盤古生在其中，有一萬八千歲。他頭頂陽清往上舉，腳踏陰濁往下踩，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過了一萬八千年，天數(shù)極高，地數(shù)極深，盤古極長，故天地相去幾萬里。(見《太平御覽》卷二引三國吳·徐整《三五歷記》)

④此曲不比……譜入管弦——意謂這套《紅樓夢》曲是作者模仿傳奇之曲而編造，只為詠嘆金陵十二釵和賈寶玉，因此既不遵守傳奇之曲的規(guī)則設生、旦、凈、末這些角色，也不受南北九宮調(diào)的限制。傳奇：古代以傳奇命名的文體有兩種：一種是文言小說；一種是指明、清的南戲，與北曲(雜劇)并稱。這里指后者。生、旦、凈、末：是包括傳奇在內(nèi)的中國傳統(tǒng)戲曲中的主要角色行當，有時還加上丑角。南北九宮調(diào)：即南戲(傳奇)和北曲(雜劇)的九種曲調(diào)。因古人將音調(diào)分為宮聲與非宮聲，前者謂之“宮”，后者謂之“調(diào)”，故稱曲調(diào)為“宮調(diào)”。九宮調(diào)指正宮、中呂、南呂、黃鐘、仙呂、越調(diào)、商調(diào)、雙調(diào)、仙呂入雙調(diào)；一說指正宮、中呂、南呂、黃鐘、仙呂、越調(diào)、商調(diào)、雙調(diào)、大石調(diào)。

⑤個中人——某方面的局內(nèi)人，洞悉內(nèi)情的人。這里義同“內(nèi)行”。

⑥嚼蠟——如同嘴里咀嚼蠟。比喻枯燥乏味。

⑦〔紅樓夢引子〕曲——“金”指金陵?！坝瘛睘椤坝袢恕钡氖÷?，典出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容止》：“裴令公(裴楷)有儁容儀，脫冠冕，粗服亂頭皆好，時人以為玉人。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庇帧稌x書·衛(wèi)玠傳》：“(衛(wèi)玠)年五歲，風聲秀異……總角乘羊車入市，見者皆以為玉人，觀之者傾都?！焙笫蓝嘤靡宰u稱美女。如唐·元稹《鶯鶯傳》：“隔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惫省敖鹩瘛卑抵附鹆晔O。此曲是《紅樓夢》十二支曲的序曲，它以演唱者的身份，說明之所以要譜寫這套《紅樓夢》組曲(同時也隱寓為什么要寫這部《紅樓夢》小說之意)，是為了悲悼金陵十二釵的悲慘命運。它以曲的形式，與前文“金陵十二釵正冊”中的十二幅畫和十二首詩互為補充，猶如為金陵十二釵提前寫好的悼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