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絲特穿過會場悄悄地逼近他;我想她只是有一點兒生氣--或者是有一點兒享受著。這就像一種調情,讓我感到輕微的嫉妒,整個玩笑拖得很久,諾亞和西蒙都覺得無聊,兩人開始往身上裝備五彩色紙,打算瞄準最后要離開會場的丹恩和我媽。
一切來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新人正要切結婚蛋糕時,暴風雨突然來襲。天色越來越暗,風中夾帶著細微的雨絲;當雷電開始發(fā)威時,風強雨驟,傾盆大雨從天而降,筆直掃落。賓客們奔進屋內躲雨,我外婆原先還叮嚀客人先把腳擦干,但很快就沒力氣再叮嚀了。承辦餐宴的人忙著搶救吧臺和桌上的食物;他們所搭的帳篷只能蓋住一半的陽臺,就像是遮雨棚,但是棚下的空間有限,遮不住結婚禮物和所有的食物飲料;歐文和我?guī)兔Π讯Y物搬進屋里。我媽和丹恩跑上樓更衣并拿他們的行李。阿爾佛雷德姨丈奉命弄來一部別克轎車,那輛車并未被裝飾成常見的“新婚”花俏模樣;“新婚”兩字是用粉筆寫在后行李箱門上,等到我媽和丹恩換上外出服,提著行李下樓時,車門上的字幾乎被雨水沖掉了。
婚禮的來賓擠在幾扇面對車道的窗戶前,看著度蜜月的新人離去;只是丹恩和我媽的出發(fā)有點混亂,他們試著將行李放進車子時,雨下得正大;充當招待的阿爾佛雷德姨丈渾身濕淋淋的,因為西蒙和諾亞將所有的五彩色紙囤積在他們身上,所以只有他們倆在拋彩紙。結果他們把大部分的彩紙扔向他們的父親,阿爾佛雷德姨丈因為渾身濕透了,所以彩紙全都粘在他身上,剎那間他變身成了一個小丑。
站在福朗特街80號窗前所有的人都在歡呼喝彩,只有我外婆雙眉深鎖?;靵y讓她感到困擾;混亂就是混亂,即使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壞天氣就是壞天氣,即使似乎沒有人在意。但是她的一些老太婆朋友也正盯著她看(王室貴族的婚禮要如何應付大雨?這是穿著白紗禮服結婚的塔碧·惠爾萊特應受的懲罰)。我的瑪莎阿姨冒著大雨摟抱親吻著我媽和丹恩;西蒙和諾亞也灑了她一身的五彩色紙。
就在那時,和狂風暴雨一樣突如其來,雨水轉瞬變成了冰雹。新罕布什爾州的七月,天氣真是變化多端。彈落在別克車上的冰雹就像機關槍掃射的子彈,丹恩和我媽趕忙跳進車子里;瑪莎阿姨發(fā)出慘叫,抬手遮掩著頭,和阿爾佛雷德姨丈一起跑進屋內。就連諾亞和西蒙也感受到冰雹攻擊的疼痛;他們也撤退了。有人喊叫著冰雹砸破了一只留在陽臺上的香檳杯子。冰雹帶來的驚人力道讓聚集在窗前的人紛紛后退,和玻璃保持距離。這時我媽搖下車窗;我以為她要揮手再見,可是她喊著我的名字。我把外套蓋在頭上,不過冰雹還是砸得我很痛。一個約鳥蛋大小的冰雹打中我全是骨頭的手肘,使得我退縮不前。
“再見了,親愛的!”我媽喊著,她把我的頭拉進車窗內,親吻著我?!巴馄胖牢覀內ツ睦?,除非有緊急的事,不然她不會告訴你的?!?/p>
“旅途愉快!”我說。當我看著福朗特街80號,樓下的每一扇窗戶都是一張畫--好多張臉孔注視著我,也注視著要去度蜜月的新人。幾乎每一個人都是--除了格雷夫森鎮(zhèn)那兩個神圣的人;他們沒有看著我,也沒看著新婚夫婦。在屋子的另一端,他們獨坐在自己的小窗前,路易士·梅里爾牧師和杜利·維京牧師望著天空。難道他們以宗教的觀點看待冰雹嗎?我懷疑。以維京牧師來說,我猜想他是以前機長的角度來看天氣--所以他只是觀察,認為這種爛天氣不適合飛行。但是梅里爾牧師卻搜尋著天空,找出狂風暴雨的來源?!妒ソ洝防锸欠癜凳舅P于冰雹的意義?他們熱切地引經據典,表現他們對《圣經》章節(jié)的知識,但兩位牧師都沒有給予我媽和丹恩圣經外典《多比傳》里最有保證的祝福,那一句話是:“她和我會一起白頭到老?!?/p>
真可惜,兩位牧師都沒有想到,不過新教版的《圣經》經常省略外典的部分。所以丹恩·尼德翰和我媽不能白頭到老,那時距她和歐文擊出的棒球死亡之約才僅一年。
我快走進屋里時,我媽又叫住了我?!皻W文呢?”她問。我花了一會兒時間才在窗戶前找到他,因為他在樓上,在我媽的臥房里;那個穿著紅洋裝的女人站在他身邊,我媽的分身,她的模特假人。我現在知道,那一天在福朗特街80號里有三位神圣的人物--三個人用他們的眼睛注視著天氣。歐文當時也沒有注視準備度蜜月的新婚夫妻。歐文也望著天空,一只手摟著模特假人的纖腰,頭靠著她的臀部,一臉茫然地凝視上方。當時我早該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天使;但是那天很忙,我媽要我找來歐文--我只好跑上樓,然后把歐文帶到她面前。歐文好像不在乎冰雹;掉在車身的冰雹紛紛彈落在他的四周,但我沒看見他被任何一個冰雹打到。歐文把頭伸進車窗,我媽親了他一下。接著她問歐文如何回家:“歐文,你該不會準備走路回家,或是騎腳踏車回家吧--天氣這么糟,”她說:“你要搭便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