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謝爾比先生說，“先說伊莉莎在什么地方？”

“老爺，我親眼看著她踩著河上的浮冰過了河。后來一個男人把她拉上了大堤，再然后……有點薄霧，她消失在里面，看不見了。”

“太神了，她能踩著浮冰過河，這太高難了。”謝爾比先生嘖嘖稱奇。

“真難？是啊，要是沒上帝幫忙，誰能做到呀?！鄙侥访硷w色舞地說，“是這樣的：我，還有安迪，追到河邊的那家客店，我冷不丁一眼就從窗戶看見了莉茲。然后我急中生智，故意讓風吹掉帽子，大喊了一聲，聲音能把死人都驚醒，莉茲當然就聽到了。她縮回身子，等哈利老爺過去以后，她就像飛一樣從后門跑向河邊。這時，哈利先生一回頭發(fā)現(xiàn)了她，就追了過去。當時河流湍急，足有10英尺寬，上面全是大浮冰，就聽她猛地大叫了一聲，縱身一跳，竟然越過急流跳到了浮冰上。她一刻都沒停，邊叫邊跳，比小鹿都迅捷?！?/p>

謝爾比太太一直默默地坐在那兒聽著，激動把她的臉染得蒼白。

“上帝保佑，她沒有死，”她聲音都有點顫抖，“這可憐的孩子現(xiàn)在在哪兒呢？”

“我想上帝會保佑她的，”山姆眼中閃動著虔誠的光芒，“我不是總說嗎，這是老天爺?shù)闹饕猓瑳]錯。太太您不也經(jīng)常和我們說，總會有個人挺身而出履行上帝的旨意。今天要是沒有我的話，估計她早就被抓了十次了。就說早上吧，不是我驚了他的馬，能拖到快吃午飯？下午，不是我忽悠哈利老爺走彎路，他早把莉茲抓到了。這都是天意呀！”

“好了，山姆，”謝爾比太太說，“你快去讓克洛伊弄點吃的吧，你們倆肯定餓壞了。”

山姆鞠躬行禮，退出客廳。

山姆這個人，有種能在各種場合贏得廣泛贊譽的才能，這要是在政治生活中，他很可能會很快出人頭地。他剛一出門，就又戴上棕櫚帽，直奔廚房。

“我得向黑奴們大講一番，在克洛伊的地盤出出風頭才行?！鄙侥沸÷曌匝宰哉Z，“現(xiàn)在總算有機會讓他們刮目相看了?！?/p>

山姆一直特喜歡陪主人參加一些政治會議。通常他找個柵欄或大樹坐上去，聚精會神地學習老爺們講話時的神情。一會兒后，他就會跳下來，站到其他陪同主人的仆人中間，開始應用剛才所學，給大家講話。享受眾人簇擁的他，此刻無比從容，表情嚴肅，而大家也聽得樂此不疲。有時，在外圍也會聚一些白人，他們邊聽邊笑，甚至還會不時地頷首眨眼，這讓山姆無限舒坦。他就是這么一個人，有無窮的表現(xiàn)欲，不會放過每一個施展才華、大出風頭的機會。

然而，克洛伊大嬸素來對山姆不怎么感冒，他倆的關(guān)系一向比較冷淡。

但是，克洛伊大嬸控制著整個莊園的“糧食部門”，山姆很清楚，自己采取妥協(xié)的策略，反而可能會獲得更多的回報。因此，到了克洛伊大嬸那兒，他立馬變得低聲下氣，無限悲情，儼然承擔了這世上所有的苦難。什么太太怕他累壞了，特意讓克洛伊大嬸關(guān)照些好吃的補充體力云云，以此將克洛伊大嬸的廚房地位和權(quán)力捧得至高無上。

山姆的殷勤，讓克洛伊大嬸仿佛掉進了蜜罐子——先給受寵若驚的山姆找了個干凈的座位，然后端上個大錫盆，里面滿是前兩天招待貴客剩下的美味——火腿、玉米餅、餡餅、雞翅、雞腿等等。山姆坐在盆的對面，頓時感覺自己仿佛搖身一變成了帝王，棕櫚帽子也仿佛王冠一般閃耀，傲視著坐在一旁的安迪。

廚房里擠滿了聞風而來的同伴們，像文武群臣朝圣一樣，對山姆高山仰止，等待他宣講追捕伊莉莎的情況。山姆頓時氣宇軒昂地開始大肆夸耀自己。于是，那天的故事再次呈現(xiàn)在眾“臣”面前。當然，故事一次比一次精彩，在他的深度創(chuàng)作加工下，過程的驚險刺激、自己的冰雪聰明被渲染到極致，連山姆自己都覺得他至少是個文學家——藝術(shù)來自生活，卻高于生活。

大家不時被他逗得哄堂大笑，尤其是小孩子們，在角落里躺的、坐的、爬的、站的，配合著故事跌宕出不同的表情和動作。與眾人熱鬧的情景相反，山姆卻是肅穆而坐，只是偶爾抬眼瞟半眼聽眾，不屑一顧地互動一下，那說教式的語調(diào)卻始終如一。

“弟兄們，”山姆嘴里露著半截雞腿，高聲說，“這事是明擺著的，想抓走我們中的任何一位，他得先問問我答不答應。各位，以后呢，你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來找我，我一定兩肋插刀，保護你們直到最后一滴血?！?/p>

“哎，山姆，早上你不是還說要幫老爺抓住莉茲嗎？你有點前后矛盾呀?！卑驳蠈嵲谟悬c看不下去了，插嘴道。

“小子，”山姆氣不打一處來，“不懂就別亂說。你這個小伙子哪兒都好，但是指望你去領(lǐng)會重大的原則性問題，那還差得多呢。

這叫見機行事，懂嗎，安迪？要抓莉茲，那是老爺?shù)囊馑?，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太太的主張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我當然就得換策略了。你們看，現(xiàn)在我誰也沒得罪，做事呢，必須要堅持原則。對，原則?！闭f著，山姆像教鞭一樣晃了晃手中的雞脖子，“我問大家啊，原則是做什么用的？”

看到聽眾們都張著大嘴等他的下文，他頓了頓又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