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點點頭,就像小學的味道一樣,他也記得漂浮可樂的味道。他記得第一次喝漂浮可樂是在柏林的美軍福利社販賣部,一棟四強占領后留下的建筑,長長的低矮半桶形活動屋。那年夏天歐洲很暖和,屋里沒有空調,李奇還記得皮膚上的熱氣,以及鼻子里的泡泡。
“實在很笨?!睈劾蛘f,“不是漂浮可樂,是冰淇淋漂浮在可樂上,他們應該把這種飲料叫作漂浮冰淇淋?!?
李奇微笑,想起自己在她這個年紀時,也想過些類似的東西,對于新世界中某些不合邏輯的事義憤填膺。
“就跟小學一樣,”他說,“我發(fā)現小的意思是輕松簡單,所以小學應該是輕松簡單的學校。我還記得當時在想,怎么對我來講那么困難,難學這個名字應該比較好?!?
愛莉很認真地看著他。“我不覺得很難,”她說,“不過如果學校在大海上的話,可能就比較難。”
“也可能是你比我聰明?!?
她很嚴肅地想了想?!拔冶纫恍┤寺斆鳎彼f,“像佩姬,她還在學三個字母的字,而且她還以為ZOO只有一個Z。”
李奇不知該怎么回答,只好等卡門接話,不過在她開口前,服務生就已經端了個錫盤回來,上面放了三個高高的玻璃杯。她很莊重地把盤子放在桌上,對著愛莉輕聲說:“請享用?!比缓缶妥唛_了。杯子高度將近一英尺,吸管還要再往上延伸六英寸,但愛莉的下巴只到桌面高度,所以她的嘴離能夠喝到汽水的地方還很遠。
“你要我把杯子端下來嗎?”卡門問她,“還是你要跪在椅子上?”
看著愛莉思考的模樣,李奇開始懷疑這個小孩有沒有做過快速簡單的決定。不過他覺得愛莉跟自己有點像,他以前也是對任何事都太認真,每個學校的小朋友都笑過他,但他們通常都只有一次機會。
“我要跪起來?!彼f。
其實她已經不只是跪了,她彎著腰站在塑料皮的椅面上,雙手撐在玻璃杯旁,頭往前伸去吸吸管。這方法不錯,李奇想著。愛莉開始喝她的飲料,他也轉回頭看著自己那杯,上面的冰淇淋是又圓又滑溜的湯匙狀。他覺得可樂太甜了,好像加了太多糖漿,而且泡泡很大,看來加了很多人工色素。難喝,跟那年德國夏天的遙遠記憶差距很大。
“你不喜歡嗎?”愛莉問。
她的嘴里滿滿的汽水,還噴了點在袖子上。
“我沒這么說?!?
“可是你的表情很奇怪?!?
“太甜了,”他說,“會讓我蛀牙,你也會。”
她做了個很大的鬼臉,好像在把牙齒秀給牙醫(yī)看?!皼]關系,”她說,“反正后來還是會掉,佩姬已經掉兩顆了?!?
然后她把頭彎回去吸管那里,把剩下的都吸完,接著戳了戳杯底的雪泥,讓它融化好吸上來。
“我可以幫你喝,如果你愿意的話?!彼f。
“不行,”她媽媽說,“你會吐在車上?!?
“不會,我保證?!?
“不行,”卡門又說了一次,“現在去上廁所,好嗎?到家還要很遠。”
“我已經上過了,”愛莉說,“我們要放學的時候都有上,那是最后一件事。要排隊,而且一定要上,如果我們在車上尿尿,校車司機會很生氣。
然后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愛莉?!彼龐寢屨f。
“對不起,媽媽,只有男生才這樣,我才不會?!?
“反正你再去上一次就是了,好嗎?”
愛莉夸張地翻了個白眼,然后爬過媽媽的大腿跑到餐廳后面。李奇在賬單上放了張五元鈔票。
“很可愛的孩子?!彼f。
“我也這么覺得,”卡門說,“應該說,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
“很聰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