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扶風垂下頭,“你說得不錯,她……已經死了,無論我陪她多久,都不能挽回?!彼辉倮頃郊涯荆徊讲阶叱隽肿?。兩天兩夜沒進水米,他腳步虛浮,卻沒有回頭。
方佳木正想追上去,卻聽連青阮道:“方大哥,你看這是什么意思?”
方佳木低頭,見江快雪墓前的石級上,新刻著幾行字,指力入石三分,筆筆帶血,委實是觸目驚心,不由一字字念出來:
悲結生疾,沒命黃壚。命之不造,冤如之何!
羽族之長,名為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
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故見鄙姿,逢君輝光。
身遠心近,何當暫忘?
方佳木揉揉眼睛,低聲為連青阮解說:“這是吳王夫差的小女兒紫玉唱過的歌。昔日紫玉愛慕韓重,吳王卻不答允,紫玉氣結而死。韓重來紫玉墓前憑吊時,紫玉的魂魄為韓重唱了這首歌,并且邀請韓重到墓里三天三夜,盡了夫婦之禮。”
連青阮深深吸氣,“我知道扶風哥的意思了,他希望姑娘像紫玉一樣邀他到墓里去。”
方佳木心中一酸,搖頭道:“胡謅?!?/p>
兩人趕上趙扶風,見他神情木然,渾不知東南西北地走著。方佳木架起他,道:“走吧,阿風,我們回去?!?/p>
一路無話,走進西湖邊一座小院時,趙扶風終于動容,盯著院中的轆轤和石磨,輕聲道:“劍花社。”
方佳木拍拍他的肩,高興地道:“你還記得咱們結社的事情哪,我可是原樣兒搬過來的?!?/p>
疏落的幾間草屋,吹進來的風帶著樹林的清氣,梁下燕子呢喃,壁上的劍卻已經蒙塵。
方佳木盛了一碗粥,不由分說地給趙扶風灌下去,道:“輝夜喜歡熱鬧,我喜歡散淡,是以他有劍花堂,我有劍花社,也讓老朋友們有個落腳的地方。上月阿閑和煙羅他們鬧著要去桂林玩,天幸我沒去,否則就跟你錯過了??龋覍嵲诳茨氵@胡子不順眼?!彼伊税研〉冻鰜恚`颼揮舞,將趙扶風的虬髯剃了個精光,露出一張清減憔悴的臉來。
連青阮在旁看得有趣,笑道:“方大哥,你用惜花劍的手法來剃胡子,真是干脆利落,不留痕跡?!?/p>
方佳木也笑著端詳:“是么?阿阮你也別閑著,去去去,把廚房燒的熱水拎來,這臭人也該好好洗洗了?!眱扇似呤职四_,竟將趙扶風剝了個精光,塞進大木桶里。
趙扶風隨他們擺布,直到兩人興致勃勃地想幫他擦背搓澡時,方才出聲:“木頭,青阮,你們婆婆媽媽地做什么?!?/p>
方佳木住手,微笑道:“對了,這才是我認得的阿風啊,天塌下來也要當被子蓋的?!彼贿吚B青阮出去,一邊嘀咕:“那種失魂落魄的鬼樣子,我還真他媽的看不慣?!?/p>
氤氳的熱氣里,趙扶風的眼睛濕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也分不清是水是淚。想著傾心愛戀的人已化為枯骨,再不能對他輕笑薄嗔,這荒涼余生又將如何排遣,他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咯喇一聲,屋頂被撞開了一個大洞,四個蒙面客撲了進來。三把刀罩住浴桶中的趙扶風,封死了他反擊的所有角度,另有一人在趙扶風脫下的衣服中翻翻撿撿,找出個寶藍色的琺瑯小瓶,打開瞧了瞧,眼睛一亮,一聲呼哨后騰身而起,便要撤了。
間不容發(fā)之際,趙扶風伸出手,拿住了右首一人的腕子。他的動作并不花俏,平淡得就像拿杯子喝水。那人眼前一花,手腕痛不可當,如中烙鐵,掌中刀便滑到趙扶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