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艾說:沒錯。我的婚戀觀是基本否定婚姻。
歐陽濤說:否定婚姻?
夏小艾說:對,不結婚,但可以有愛情。相愛的人可以同居,也可以隨時分開。絕不和任何人終生捆在一起。
歐陽濤說:為什么?
夏小艾說:正好驗證了你的理論,一個人的婚戀觀點肯定和他的處境、經歷相關。
歐陽濤說:你這么年輕,會有什么特別的經歷?
夏小艾好一會兒沒有說話,臉上顯出一絲陰郁,她說:歐陽老師,我恰恰是有一點特別的經歷。你愿意聽我講嗎?
歐陽濤說:當然。
以下是夏小艾的故事。
我從小是姥姥帶大的。姥姥年輕時是當地有名的漂亮姑娘,十七歲嫁給了一位能干的外科醫(yī)生。用姥姥的話說,他們曾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十年。有了媽媽之后,姥姥的丈夫就開始了不斷的外遇,鬧出一場又一場的風流事。因為醫(yī)術高明,姥姥的丈夫掙錢很多。姥姥給我看過她在當年的一些照片,他們住過的小洋房,他們與當時的社會名流的合影。姥姥和那個男人穿著打扮均很時尚。
丈夫不斷的外遇大大傷害了姥姥,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命運,曾經自殺三次,都被醫(yī)術高明的丈夫救治過來。之后,她帶著媽媽離開了那個男人。姥姥是個個性剛強的女人,提起丈夫,總用“那個男人”,也不許我們叫姥爺。她告訴我,男人都很花心,不可信任,有了錢就會變壞。
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孩子生活很不容易。姥姥離開丈夫時還很年輕,以姥姥的漂亮,再找一個丈夫將自己嫁出去很容易,但她寧肯一個人吃苦受累,也不愿再將命運托付給任何一個男人。
“文革”中姥姥的丈夫被打成資本家壞分子也牽連到姥姥,成為剝削階級的姥姥被開除了公職,不得不每天出去掃大街。即使是掃大街,姥姥也從來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在人前從不露出半點痛苦。她和那個男人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至死沒有再見過一面。
姥姥永遠都不原諒那個男人,臨終前的那段日子,我常在床前守著她。一天,姥姥的精神稍好一些,她拉著我的小手說:小艾,姥姥這輩子就是被男人坑苦了,聽姥姥一句話,長大了,千萬別走姥姥的路。
媽媽是在姥姥對男人的怨恨中長大的。大學畢業(yè)后,媽媽進中學當了老師。本來抱定了獨身干一番事業(yè)的信念,趕上“文革”,因為出身不好,根本看不到前途,于是在三十多歲時嫁給了一個工人,不久后生下姐姐。這個男人沒多少文化,最喜歡的就是喝酒打牌,醉了就拿媽媽出氣。因為媽媽漂亮,因為媽媽有文化,他尤其嫉妒心重,只要媽媽和外人多說幾句話就會成為他打人鬧事的理由。媽媽忍無可忍,抱著姐姐離了婚?!拔母铩苯Y束后,媽媽處境好了,經不住一位同事的苦苦追求,又結婚了。我就是這次婚姻的產物。但媽媽的第二次婚姻也不幸福。她的丈夫在升任校長后很快與一個年輕女教師發(fā)生不正當關系,并被女教師的丈夫撞見。爭強好勝的媽媽自覺顏面掃地,一氣之下帶著我和姐姐再次離婚。
我那時還小,對那個男人基本沒有記憶。媽媽為了將他徹底趕出我的生活,手里甚至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保留。由于這次離婚是那個男人的過失,媽媽離婚時和他有個協(xié)議,就是永遠放棄對我的權利。媽媽為此甚至離開了我出生的城市,到北京的民辦學校當了老師。剛來北京時,生活很苦,住小平房,夏天悶熱,冬天自己燒煤,差點煤氣中毒。
我現在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在哪兒,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媽媽不許他來看我,也同樣禁止我用“爸爸”這兩個字稱呼他。如果要提,也只能是“那個男人”。
姥姥的婚姻是不幸的。媽媽的婚姻就更加失敗。之后輪到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