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愷道：“也沒啥意思，就是隨口一說。既然你說了，我就幫你一忙，先到別處轉轉，沒準還能有些新的發(fā)現(xiàn)?！?/p>

趙老嘎道：“先生既然同意幫忙，那就好人做到底。”

王思愷不解地瞅著趙老嘎，心說：“人都被你攆走了，還做哪門子好人？”

趙老嘎嘆口氣道：“唉，你說七巧命多苦啊，本來好好的一大家人，說沒就全沒了，就剩她一個孤苦伶仃的，誰看著都可憐?，F(xiàn)如今在咱們清風嶺一個依靠都沒有，我的意思是你救過她，你的心腸比菩薩還好，干脆就把那帶走吧，讓她給你當媳婦……七巧那孩子識字，又賢惠體貼……你也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沒被女人疼過，沒嘗過女人的滋味。跟你說，有了老婆你就知道啥滋味了。七巧跟了你，也能隨時照顧你……”

王思愷突然笑了：“老嘎，聽這意思不像是求我?guī)兔?，倒像是幫我啊。?/p>

趙老嘎又嘆口氣：“唉，我就是看著七巧可憐，這日本人馬上就來了，她一個娘們家家的，沒個男人照應著哪成？”

王思愷道：“剛才你求我?guī)兔?，我答應幫你；現(xiàn)在你要幫我，我用不著你幫；而且我剛才答應的也不算數(shù)了，我不幫你，我也不走了?！?/p>

趙老嘎猛地從石頭上站起來：“你這先生，咋不講理了？”

王思愷道：“不是我不講理，是你太會講理，還會拐著彎地講，跟誰學的說話帶彎呢？鐮刀魚吃多了？”

趙老嘎差點罵出聲來，心說：“他娘了個腿，要不是總跟你在一起講理，我能變成這個鳥樣？你不知道那拐著彎說話有多累？”

兩人沉默了一會，都覺得彼此改變了許多。也不知道兩人到底誰跟誰學的，誰為誰而改變。應該是你影響了我，我影響了你。

七巧跟永志共同攙扶著一個重傷員，邊走邊聊。她還一直納悶，來到清風嶺住進趙家，光見著趙老嘎、三老嘎、四老嘎，咋沒有二老嘎呢？由于是人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也沒細問，跟那些姑娘媳婦混在一起的時候，也沒人說給她聽?，F(xiàn)在二老嘎突然現(xiàn)身，她就好奇地問永志：“以前咋沒聽說你有個二叔呢？”

永志道：“我二叔離開家七八年了，他走的時候我還沒當兵呢?！?/p>

七巧道：“為啥要走？”

永志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還不是因為俺爹?！苯又终f：“別問了，這事說起來三天三夜也扯不清，你要是真關心俺家的家史，哪天帶上干糧到柴火垛俺給你講上三天三夜。”說完嘿嘿地干笑了兩聲。再抬頭時，他笑不出來了。趙老嘎不知何時鉆了出來，一臉陰沉地瞅著他和七巧。身后是一臉無奈的王思愷和啞巴，像是被他爹硬拉來的。

但趙老嘎并沒有多瞅永志和七巧，那伙渾身是血的人誰看了也不能無動于衷。趙老嘎甚至還認出了那群人中有曾經(jīng)來發(fā)動他抗日的向明，心中暗忖“這伙人還真夠血性”。他大聲問道：“永志，怎么回事？”

永志道：“爹，他們是從朝陽撤下來的，鬼子正到處抓他們。”

趙老嘎點了點頭：“噢，快把他們領到村里，派好飯，讓你娘把豬殺了，晚上吃豬肉燉粉條子。”說完狠瞪了一眼永志，又狠瞪了一眼七巧，把兩個人瞪得低頭紅臉，像干了天大的壞事，不敢再抬頭。

“朝陽城現(xiàn)在啥樣了？”趙老嘎拉住向明問道。

向明哽咽道：“老嘎叔，朝陽被鬼子攻占了?！?/p>

趙老嘎又問：“那你們就這么撤下來了？朝陽的老百姓怎么辦？”

向明道：“我們縣大隊七百多人，加上保安大隊和民團一共兩千多人，就剩這幾個了，我是最后逃出朝陽的，才跟他們會合，虧得您二弟出手相救，否則早被鬼子逮住殺了……”

趙老嘎一愣：“我二弟？你是說馬坡的杜二腦袋？”

馬應民欲走過來解釋，被永志在后面一把扯住，不小心碰上了那條傷胳膊，把馬應民疼得猛一激靈，硬挺著沒叫出聲，也沒再往前走。永志趕緊道：“不是杜二腦袋……”

趙老嘎瞪了永志一眼：“別一口一個杜二腦袋，將來說不定是你老丈人呢。”說完有意無意地瞅了瞅七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