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人瞟了狄青一眼，突然臉色微紅，嬌笑道：“圣上，狄將軍等久了?！?/p>

趙禎哈哈一笑，頗為開心，說道：“狄青，你猜我找你來，有何事情？”

狄青沒有趙禎那么好的興致，遲疑道：“可是和今日西夏使者一事有關(guān)嗎？”

趙禎聞言，臉色微沉，冷哼了一聲。狄青見趙禎變臉有如變天，心中惴惴。趙禎問道：“狄青，你可知道走之后，旁人怎么說你？”

狄青只是搖搖頭，心道怎么說我又如何？我這次入宮，本就想告老還鄉(xiāng)了。他想到離去，不知為何，反倒有些釋然。

趙禎微有怒意道：“他們說你恃功自傲，又說你為求軍功，一心要和夏國打仗，置國家大義于不顧……”

狄青雖知道那些足少出汴京的文臣，不會(huì)說他什么好話，可聽趙禎如此說，也是一陣惘然，尋思我狄青為西北出生入死，抵抗外辱，在朝堂上竟落個(gè)不顧國家大義的名聲？

澀然一笑，狄青起身施禮道：“圣上，臣既然有錯(cuò)，臣……”他才待請(qǐng)辭，趙禎已道：“你沒錯(cuò)！”

狄青一怔，望向趙禎。趙禎起身，走到狄青身前道：“狄青，你最了解朕的心思。不錯(cuò)，我顧忌百姓之苦，若能不戰(zhàn)，當(dāng)然不想戰(zhàn)，可他們?nèi)粽娴娜缢箛虖垼拊跄芡丝s？你今日在殿中，說的很好！”

狄青不想趙禎竟為他說話，不待再說，趙禎又道：“西夏使臣在朝堂上這般囂張，他們堂堂樞密院，三衙中人，竟無人敢出言應(yīng)戰(zhàn)，實(shí)在讓朕大失所望?！毙闹邢耄肮植坏猛豕俺?、蔡襄等人說夏竦茍且怯懦，今日在朝堂上，夏竦曾為西北領(lǐng)軍之人，卻不置一言。如此的樞密使，朕要之何用？”趙禎想到這里，已覺得范仲淹舉薦不妥，存了逐夏竦出兩府的念頭。

狄青尋思趙禎反復(fù)無常，也就是我這種沒有后顧之憂才敢直言，那幫人那時(shí)候，還在揣摩趙禎的意思呢。

趙禎擺擺手說道：“不過今日朕找你來，不是想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主要是美人久聞你的大名，又好奇邊陲風(fēng)情，朕今日就……請(qǐng)你來說說邊陲的趣事了?！彼匾庥脗€(gè)請(qǐng)字，已和有狄青和好的意思。

張美人掩嘴笑道：“奴家總是聽長公主說及狄將軍的往事，心有好奇，這才特意求圣上找狄將軍來。狄將軍，你可莫要讓奴家失望呀?！彼焐墓?，軟語相求之下，別有一番風(fēng)味。

狄青暗自皺眉，心道邊陲打打殺殺，生死一線，哪有什么趣事？知道若是推搪，肯定惹趙禎不喜，正沉吟間，有宮人道：“皇后、長公主到?！?/p>

御花園外，曹皇后和常寧公主已走了過來。

趙禎被打斷興致，微有不快。但皇后賢惠，在趙禎心目中，他雖不愛皇后，但還敬她識(shí)大體，起身相迎道：“皇后，你今日不種菜了嗎？常寧，你怎地有這好的興致來此？”望了眼狄青，趙禎笑道：“常寧，你來了也好?！?/p>

常寧望向狄青，微微一笑道：“狄將軍，一向可好？”她這次并沒有帶面紗前來，露出清秀恬靜的面容。

她雖在微笑，可笑容中，似乎總有種淡淡的憂愁……

狄青施禮道：“臣參見皇后、長公主。”

張美人抿嘴笑道：“官家，其實(shí)這次，是奴家請(qǐng)長公主來聽狄將軍說書的。不想皇后也賞面前來?！?/p>

曹皇后微笑道：“官家，你一直說張妹妹琴技天下無雙，正巧常寧說張妹妹約他，我一時(shí)好奇，也就跟過來了。官家，你不會(huì)見怪吧？”

趙禎見曹皇后和張美人關(guān)系融洽，心中得意，笑道：“怎么會(huì)呢？不過美人彈了許久琴，多半累了，不如先聽狄青說些邊陲的事情，再讓美人彈琴如何？”

曹皇后笑道：“這樣也好，不過……”話未說完，又有宮人來報(bào)道：“啟稟圣上，王拱辰求見。”

趙禎心道難道文德殿還沒有吵夠，王拱辰這時(shí)又湊什么熱鬧？不悅道：“不見！”

宮人才待退下，曹皇后一旁止住了宮人，勸道：“官家才行新法，王拱辰是新法監(jiān)督之人，他來請(qǐng)見，和新法多半有關(guān)，官家不宜不見的?！?/p>

一旁的張美人見狀也道：“官家，皇后說的極是。官家應(yīng)該以國事為重，這西北的往事，奴家的琴聲，什么時(shí)候聽都可以的?！?/p>

趙禎聽這般勸，也知有理，他一意變法，不想伊始就被群臣批為留戀美色、不理朝政，遺憾道：“那好吧，朕就先理國事。狄青，你可以回轉(zhuǎn)了?！?/p>

張美人突然走到常寧的身邊，笑道：“哎呀，奴家有勞狄將軍前來，深感歉然。不如再有勞常寧姐姐送狄將軍出宮，也能表示我的歉意?！闭f罷輕推了常寧一下，滿是嬌笑。

常寧驀地被張美人推到狄青的身邊，秀美的臉龐上有些發(fā)紅，轉(zhuǎn)瞬如常道：“我也正想和狄將軍說幾句話。圣上，可以嗎？”

趙禎哈哈笑道：“那有什么不行？常寧，你帶狄青出宮吧?！?/p>

常寧大大方方道：“狄將軍，這邊請(qǐng)?！?/p>

狄青何嘗不知張美人的心事，暗自皺眉，可這時(shí)不好推搪，拱手道：“公主，有勞了。”二人出了御花園，過苑囿，經(jīng)花徑，常寧一直在前面領(lǐng)路，默然不語。等到了一座小橋旁，狄青才待說自己識(shí)路，不敢有勞時(shí)，常寧已停了下來。

春風(fēng)動(dòng)柳，橋拱如虹。有陽光從西照來，照得水面粼粼金光，閃爍不休，有如女兒家那復(fù)雜難以捉摸的心思。狄青這才意識(shí)到，已近黃昏。

常寧在在如虹的小橋上，有夕陽之光落在她的臉上，給那白玉般容顏帶來分清輝，“狄將軍，其實(shí)我并沒有讓張美人找你。”

狄青略有尷尬，輕咳聲道：“臣多謝公主請(qǐng)?zhí)竺姥裕屛业靡娛ド??！彼稽c(diǎn)不笨，已猜到皇后找他，多半是常寧的緣故。

常寧嫣然一笑，轉(zhuǎn)望狄青道：“狄將軍為大宋出生入死，歷盡風(fēng)霜，天下百姓都在感激將軍，不知何以為保，常寧做這些事情，不過舉手之勞，求些心安罷了。”

狄青不想常寧如此深明大義，心中感謝，反倒不知說什么好。

常寧見狄青沉默，笑容中多少也帶些惆悵，“對(duì)了，狄將軍，上次圣上找我，這次張美人找我，他們倒都是一番好意，還請(qǐng)將軍莫要怪他們多事?！?/p>

狄青忙道：“臣不敢?！辈淮僬f，常寧已道：“可我真的只當(dāng)?shù)覍④娛莻€(gè)朋友。不知道……”說到這里，妙目盯著狄青，“不知道狄將軍是否會(huì)把常寧當(dāng)作是朋友？”

狄青聞言如釋重負(fù)，拱手道：“臣內(nèi)心早把公主當(dāng)做朋友，對(duì)公主亦是感激不盡，只怕高攀不上。日后公主若有差遣，但請(qǐng)吩咐，狄青定當(dāng)竭力去做?！?/p>

常寧扭過頭去，望著的那小橋下的流水，黑發(fā)輕揚(yáng)，如楊柳依依。許久后，常寧才說道：“將軍若有心，那以后等將軍再無牽掛之際，若有暇的話，還請(qǐng)?jiān)俸统幷f說西北之事了?！鳖D了下，垂頭道：“眼下將軍事務(wù)繁忙，常寧就不耽擱將軍時(shí)光了?！闭f到最后，有春風(fēng)吹來，衣袂似乎在風(fēng)中顫抖。常寧霍然轉(zhuǎn)身，碎步離去。直到身影沒入百花之中，終究沒有再回頭來。

狄青目送常寧離去，感覺那夕陽的光輝，在河面上也抖動(dòng)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