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風中有朵云，云里藏著嘆息。嘈嘈切切的世界此時是嫻靜的，只有兩滴眼淚藏在人的心里。有淚就還有計較，還有在乎，還是真誠。

白憶云坐在葉佳旁邊，臉扭到一邊。從他的側影，她看到他的眼睛有些紅。

“你不要這樣……我不想看到你這樣……人死不能復生……你知道我一直是……”她哆嗦著她的聲音，亂著她的方寸。

在她面前是一個消瘦了的男人，和滿眼消瘦了的風景。

“你不要這樣……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你，但你知道我一直是喜歡你的，我希望能為你分擔一點兒痛……有一點兒就好……有一點兒我都高興……”

她以為嘉茜死了，她就有了機會，才又設計了嘉茜喪禮上的那幕戲。她知道她永遠只能是嘉茜的替補，這僅有的一點可能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絕望。如果她爭取，就意味著會掙扎，會痛。她必須容忍這一切?？涩F在，面對在她面前崩潰的男人，她有些心軟，卻也更恨了。

白憶云一直在把酸楚往下咽，咽得急了，就擠出一臉苦澀的笑。

“生死有命……生死有命……隨它去吧……”他說。

原本是他有負于她，沒道理讓她反過來安慰自己。于他來講，這更像是一種包容。

他轉頭沖她一笑。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她臉上的擔憂和不安，忽然就開始可憐她。這樣一個女孩，恬然又活絡，卻一直愛他到現在。她也的確可憐，一直沒有回報地付出自己的情感，像死前的嘉茜。是啊，像死前的嘉茜。

她在他的面前發(fā)著抖，眨著眼，雙眉顰蹙。他看著她，就想攬她入懷。將她放到自己的懷里，將她融化，化為他一點點實際的想象。

沒有道理的，不能夠的，可他的確想抱她。讓她在自己懷里顫抖，讓她在自己懷里有一點兒歪歪趔趔的依靠。她需要他的擁抱來安慰自己，而他需要依仗，痛的麻木的依仗。

他知道他的擁抱意味著什么，可他不管，也不在乎結局。片刻前他還堅決地舍棄了，現在卻因為那一點點偶然，改了主意。所以一切幸與不幸都僅僅因為那一點兒偶然和瞬間的轉念，痛苦的，以及幸福的。他想，這就是命。

生活太累了，應該有個釋放，或者也應該有個報復。塵緣的結果令人失望，對失望的回報，就是將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任憑命運處置。

嘉茜啊，嘉茜，你怎么就走了……

她突然笑了，笑得逾常，笑得挑恣。

“你干嗎盯著我發(fā)呆？哎呀……人家也會不好意思的……”一陣風狂襲過來，堵住了她的嘴。風后面一片驚沙亂飛，迷茫了人的眼。

風改變了他擁抱的念頭，令他在風沙中坐立難安。

“這里太冷了，凍太久，會感冒的。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我請你。”她想站起來，又猶疑了。

“你打算去哪家餐廳？”他終于打算離開，決定和她一起吃飯。

單獨與女人吃飯時，由她們買單還是可以的。這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不必擔心什么，大不了再禮貌地推讓一番。

“去必勝客吧，你不是愛吃PIZZA嗎？”她說。邊說邊扯她白色的圍巾墜子，左手來回摩挲。

“還是換一個中餐廳吧，吃頓便飯就好了?！?

“沒關系，我請客，老同學很久沒見了，還在乎那點兒錢嗎？”

某種光環(huán)在她眼里重疊著，興奮之情在里面一浪高似一浪。她不知道，就在剛才，矯情的風無端成就了她，也惡意攪和了她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