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白憶云又回了家。脾氣卻變得暴烈了,動輒摔東西,罵人。
他母親很詫異:“這次又是發(fā)的什么瘋……”并不敢去招惹他。
我的兒子變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兒子……她經(jīng)常嘆氣,怪自己的命不好,拴不住丈夫,兒子也變了性情。
終于她認為自己是太委屈了,打算去找她丈夫的情人,去收拾她。那么長時間以來,她一直任由丈夫在外面養(yǎng)他的女人,把自己處理成一個逆來順受的老婦人,可為什么要任由呢?為什么要放過那個女人?她叫什么?……王曼柔……曼柔……一聽就是個騷貨……原本自己就是原配,是合法的原配。不能輕易饒過她。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去了。身著貂皮大衣,腳踏意大利BELLE靴子,頭上挽了花髻,臉上淡施粉底,高挑的眉毛挑上去,再挑上去,像兩條光禿禿的壓彎的扁擔橫臥在額頭上,碾過眼睛的影子。
她找到王曼柔,沖著她吐唾沫,罵臟話。她又到丈夫的公司大鬧了一場,最后才心滿意足地扭著屁股走了。
剛扭完屁股,一回到家,她便接到她丈夫的電話。
白秋平說:“算了,我們離婚吧。這么多年名存實亡的夫妻生活,還有必要再維持下去嗎?”
她頭上的髻有些松了,一塌一塌地寂寂地顫著,她臉上的眉毛也跌了下來,像兩片發(fā)愁的葉子。
她只感覺心里重跳了幾下,然后她抖著聲音說道:“何苦呢……何苦呢……我們這樣不是也挺好嗎?我們還有云兒……”
“云兒自然是跟我。離婚后,我對你不再有任何贍養(yǎng)義務,但我會給你一筆費用,你現(xiàn)在住的房子就歸你吧……當然如果你不離婚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從今天起我將不再負擔任何費用……你自己考慮吧!”他收了線。
她走到鏡子面前,一個影子逐漸清晰、透明。她望著那個曾經(jīng)令白秋平瘋狂著迷的蒼老的臉,凝神不語。兩滴濁淚涌出她的眼眶,心里的那點兒陰影逐漸蔓延。
她看到了她的歸宿,她的終點,她一生的結(jié)果,就在面前的這張鏡子里,和這座陪她到死的房子?;蛟S她哪天死了,都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為她下葬。
她站在屋的中間,望著墻上那張她和白秋平幾年前補照的婚紗照。照上的她端凝地笑著,他細致而纏綿地摟著她。一切都是假象,假象!她從一只腳上踢掉鞋,將它扔向那框鑲嵌著赤金雕紋的照片。玻璃爆炸著碎裂著,鋪了一床。
黃昏的陽光懶懶地包圍著她,拖著悵悵的撐長的她的影子。
窗外的風瘋狂地尖叫著。她扭曲著臉,也尖叫著,叫聲滑得很遠很遠。
而白憶云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時而悲哀,時而倥傯,時而暴怒,時而瘋狂地玩弄他的那支槍。至少,至少……我可以自己玩……女人,女人算什么東西……
“可我是男人??!……”他大叫。
或者,我可以不做男人,我有退路……為什么我一定要選擇女人?……
他依然還是去找了葉佳。藏在亞運村那套公寓的走廊里,等著她回來。他知道他無能,可他要去面對他的無能,要去改變它。女人原本是被人玩的,他打算這次去玩她,不管這之后會如何狼狽,如何崩垮在她鄙薄的眼神下。
見到他,葉佳很平靜。她了解他,勝過了解自己。她知道她和他之間有了另一種約定,這個約定里,他只能被迫證明自己。
她從容地笑著,問他想不想到外面吃飯?
他說不想。
之后他粗魯?shù)匕堑羲囊路?,粗魯?shù)厝啻晁KS心所欲地接受著,并不躲避。他叫喊著,罵著臟話,可他很恐懼,很擔心。濃重的鋪天蓋地的擔心狎褻著他。他對她身體的沒有興趣,她的隨心所欲以及她沒有得到的快樂都成為了對他的威脅。玩弄最終變成了一種可怕的證明過程的程序,而在這個程序中,他只是投入了偽裝的激情和暴力。他覺得自己快瘋了,于是只有打她,將她扔到了浴缸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