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及得上詩人想象中的女神完美?她也是人,任她紅顏如花,也終有一天人老珠黃,任她才高過人,也終會生老病死。當戀愛的風花雪月轉(zhuǎn)變成婚姻生活的柴米油鹽,他是否還像當初那樣癡狂地愛她,她很懷疑。
若是他們結了婚,他會發(fā)現(xiàn),原來林徽因也會抱怨,也會發(fā)脾氣,也會在歲月的流逝中長出蝴蝶斑。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會因失望而轉(zhuǎn)身離開么?
她不知道,也不想用自己的一生賭這個答案。
她最終嫁的那個男子,名叫梁思成。
梁思成是“戊戌六君子”之一梁啟超的長子,最得梁啟超鐘愛。在清華學堂念書的時候,他便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清華學生中的小領袖之一”,他的同學評價他“具有冷靜而敏捷的政治頭腦”。
十七歲時,他隨父親前往林家,第一次見到了徽因。十四歲的徽因面容仍帶稚氣,卻生得亭亭玉立,“梳兩條小辮,雙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左頰有笑靨;淺色半袖短衫罩在長僅及膝下的黑色綢裙上;她翩然轉(zhuǎn)身告辭時,飄逸如一個小仙子”。
他們第二次見面是在徽因從英國回來之后。那時,徽因正對建筑癡迷,她不斷與思成談著她的新興趣,而他呢,“我當時連建筑是什么還不知道,徽因告訴我,那是包括藝術和工程技術為一體的一門學科。因為我喜愛繪畫,所以我也選擇了建筑這個專業(yè)”。
那時候,他們還沒想到,建筑將成為他們畢生的追求。
1924年的夏天,志同道合的他們一起去了美國,入讀于賓夕法尼亞大學。
她非常適應美國的生活,她活潑的靈性在西方的獨立民主精神中得到了釋放,她在這環(huán)境中如魚得水,受到了美國同學的一致歡迎,但是,她與思成的性格差異也在這時凸顯出來。
“徽因舅媽非常美麗、聰明、活潑,善于和周圍人搞好關系,但又常常鋒芒畢露表現(xiàn)為以自我為中心。她放得開,使許多男孩子陶醉。思成舅舅相對起來比較刻板穩(wěn)重,嚴肅而用功,但也有幽默感。”她的侄女如是說。
一個踏實沉穩(wěn),一個飛揚靈動,一個是大漠孤煙塞北,一個是杏花煙雨江南,他們感情最初磨合得異常艱難。梁啟超曾說:“思成和徽音,去年便有好幾個月在刀山劍樹上過活!”
然而當這磨合期一過,兩人卻顯示出“珠聯(lián)璧合”,南轅北轍的性格反而讓他們能奇妙互補,在建筑一途上,他們配合得十分精彩。
“滿腦子創(chuàng)造性的徽因常常先畫出一張草圖或建筑圖樣,隨著工作的進展,就會提出并采納各種修正或改進的建議,它們自己又由于更好的意見的提出而被丟棄。當交圖的最后的期限快到的時候,就是在畫圖板前加班加點拼命趕工也交不上所要求的齊齊整整的設計圖定稿了。這時候思成就參加進來,以他那準確而漂亮的繪圖功夫,把那亂七八糟的草圖變成一張清楚整齊能夠交卷的成品?!雹?
“……母親在測量、繪圖和系統(tǒng)整理資料方面的基本功不如父親,但在融會材料方面卻充滿了靈感,常會從別人所不注意的地方獨見精彩,發(fā)表極高明的議論。那時期,父親的論文和調(diào)查報告大多經(jīng)過她的加工潤色。父親后來常常對我們說,他文章的’眼睛‘大半是母親給’點‘上去的……”
他們在賓大的成績非常優(yōu)秀,作業(yè)總是能得到很高分,除了偶爾第二,其余都是第一。建筑系當時的一位年輕講師,也就是日后成為著名建筑師的哈貝森,曾夸獎他們的建筑圖作業(yè)簡直“無懈可擊”。
他們彼此成就了對方,若思成是巍峨渾重的宮殿,徽因便是殿外掛著銀鈴兒的檐角,她缺了他便沒有根基,而他缺了她,便呆板毫無生機。
1928年3月,他們正式成婚。
他和她的結合,總被稱作“金童玉女”,其實他們遠非人們想象中的完美。他跛腳,1923年,他參加5月7日的“國恥日”游行而受傷,從此落下終身殘疾,而她有嚴重的肺結核,低燒和咯血始終伴隨左右,他們真實的生活也與“詩情畫意”絕緣。
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他們流徙西南,為了有處居所,他們甚至“得親自幫忙運料,做木工和泥瓦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