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
月黑風(fēng)高之夜。
山腳下四處密布巡邏崗哨,陶花近看這些士兵的穿著,像極了契丹士兵的衣服,與她在汴梁城見的那些周國士兵很不一樣,不由覺得奇怪。
何四一向厭煩官兵,當(dāng)即向陶花做了個手勢,帶人把距離最近的兩個崗哨給擊暈。陶花則拉開弓箭,將附近兩個站在原地的崗哨射倒,一行人便過了山腳下這第一道防線。何四悄聲對陶花說:“官兵軍心渙散,將領(lǐng)又不懂訓(xùn)練之道,不必害怕?!?/p>
他話音未落,卻聽得背后一隊巡邏的崗哨路過,有人高聲呼喊:“這里倒了兩個弟兄!這里還有兩個!”聲音一出,霎時間腳步紛紛,幾隊士兵拿著火把過來,立時發(fā)現(xiàn)了陶花一行,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
何四毫無忌諱,起手落腳間傷掉數(shù)條人命,陶花見他如此,也就不再留情,箭箭穿喉,第一撥過來的士兵很快被擊退。然而緊接著就聽見響雷般的馬蹄聲,全身鎧甲的重騎兵急馳而來。陶花聽父親講過用兵之道,也知道重騎兵的厲害,當(dāng)下示意何四退回山上,保持箭距,何四卻怎么都不肯,他與官兵交手從未敗過,執(zhí)意要先去救出羅焰。
領(lǐng)頭的將軍看見他們,又看了看遍地尸首,冷冷道:“王爺不欲傷你們性命,若束手就縛,可免你們殺害官兵之罪?!?/p>
何四在他說話間縱身躍起,一刀橫掃過去。那將軍豎起長刀相迎,兩人戰(zhàn)在一處。何四雖然功夫頗強(qiáng),卻因?yàn)樵诘厣?,十分受限,不能即刻斃敵。后面的重騎兵已經(jīng)紛紛上來,陶花拉弓,照面門沒有盔甲處射去,前面數(shù)人倒下,本來以為可以嚇退后面敵人,誰知后面的士兵并不畏懼,變換隊形提盾推行過來。
箭支既已無用,在前面交戰(zhàn)的何四就先被大隊重騎兵圍住擊傷,那將軍命人綁住他,對余下眾人喊道:“你們今天來的那姓羅的匪首已經(jīng)被俘,如果想留住性命,就來此請降,否則大軍不日攻山,再不留活口!”
陶花聽得羅焰被俘,又看眼前實(shí)在是插翅難逃,打到最后必然是力盡而亡。她自己并不懼一死,只怕連累山上眾多弟兄,當(dāng)下再也沒有辦法,放下弓箭,帶眾人過去。那將軍沒想到領(lǐng)頭的就是這個女子,垂下馬鞭,抬起陶花下巴看了看。陶花頓覺受辱,拍開他的鞭子,他見她如此不馴,翻身下馬一掌往她臉上摑過去。
陶花后退一步躲開他的手掌,袖箭揮出直射他面門。他仰頭想躲開,箭支擦破他鼻尖過去。陶花不欲重傷他,否則這般距離突然出手,他決難躲過。
那將軍卻不知道她手下留情,當(dāng)即大怒,回頭拿過長刀劈頭就砍,對身后眾人說:“拿下這個女賊!”
身后的兵士卻沒有行動,只是急忙提醒:“張將軍,王爺有令,不得傷害女眷?!?/p>
他一邊揮動長刀進(jìn)攻,一邊說:“這他媽是什么女眷!這就是一……”
他不在馬上,地下長刀施展不開,又沒有旁邊的鐵甲重兵護(hù)衛(wèi),三兩下已經(jīng)落了下風(fēng)。陶花的近身功夫不算強(qiáng),對付他卻還綽綽有余,不容他說完,手中一柄小小袖箭已經(jīng)指住他右眼。
她笑了笑,“這就是什么?”
那張將軍雖然脾氣火爆,這個時候卻也懂得愛惜眼珠,老老實(shí)實(shí)說:“這……這就是……一活姑奶奶。”
陶花哼了一聲,“我告訴你,姑奶奶想殺你剛剛就動手了,留你的命是為了讓你們別傷害山上百姓?!闭f著將那張將軍往懷中一帶,小箭指住他咽喉,“讓你的人全都退下去!”
她話音尚未落下,卻突見三枚白羽箭自三個角度射向張將軍。
陶花大驚后退躲閃,卻仍是不及,一聲都沒響人質(zhì)便在她手中被射死。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敵陣中說:“張將軍違抗王爺號令,死罪不可免,厚待家屬。這位姑娘,你還是束手就擒吧?!?/p>
陶花仰頭,對方陣中燈火通明,明晃晃照得她眼睛生疼,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冷冷喝道:“本來我是不想打了,可你們欺辱我是個女子,姑奶奶今天偏就不降了!”
依舊是那老者的聲音,“無禮之人已被處死,是在下治軍不嚴(yán),讓姑娘見笑了。只是,老夫今年六十有三,倒是有兩位姑奶奶,都早已化作了黃土?!?/p>
說話之時,兩邊的鐵騎兵倏地展開一張大網(wǎng),將陶花縛于其中,掙扎中聽見那老者的聲音,“本來不該綁你,但你實(shí)在太過兇悍,怕傷到王爺?!?/p>
落霞山一行人全都被俘,押在一間軍帳當(dāng)中。
陶花雙手被牢縛在身后,兩個兵丁緊緊壓制住她,生怕她又甩出什么暗箭。她被迫得身軀前傾,只能看見地面。聽到身旁的兵丁喊話:“請王爺吧?!?/p>
不一刻腳步移動,帳內(nèi)進(jìn)進(jìn)出出,陶花費(fèi)力仰頭,看見進(jìn)來一個長須長者,目光威嚴(yán)掃視眾人。陶花猜想這就是王爺了,別過頭去不理他,只等發(fā)落。
那長須長者卻并不說話,又等得片刻,外面一陣疾風(fēng)驟雨般的腳步聲,顯然來人行動極其迅速,帳門“嘩”地一聲被推開,幾雙腳踏進(jìn)屋內(nèi)。
陶花認(rèn)得周圍都是一式一樣兵丁的軍靴,只有正中間一雙腳有些不同,也是一雙長靴,卻是不同的款式。陶花一見之下,覺得十分熟悉,猛然省起這是契丹人愛穿的樣式,又想到剛剛交手時對方的服飾,心里忽然一凜:莫非這是個契丹降將?那自己多半認(rèn)識。
想到此處,陶花抬頭看向此人,是個黑衣少年。她本來估摸著會看到一張非常熟悉的面孔,可是真正看到時,又覺得陌生,她凝神想想自己確實(shí)沒在契丹皇帝麾下見過此人;既然已經(jīng)知道猜錯,再定睛細(xì)瞧,心里放下了多半熟識此人的念頭之后細(xì)看,竟又覺得并不完全陌生,眼梢唇角,又依稀仿佛似曾相識。
陶花在這里看了半晌的功夫,這人正一個個把他們幾個人全部審視一遍,大家全都是一色夜行衣,陶花在最角落里,到得最后才看到陶花這里。此人看見陶花之后,面色驟然大變,一句話也不說徑直走過來,推開兩個兵丁伸手就解繩索。
陶花看他的面色行動,再加上剛才似曾相識的感覺,知道必然是舊識。她努力苦思,腦海中把但凡有點(diǎn)印像的契丹將領(lǐng)都過了一遍,卻還是對不上號。轉(zhuǎn)頭再看向他,見他雙唇微抖,不能成言,雙手也激動發(fā)顫,一時竟然解不開繩索。旁邊的兵丁伸手幫忙,才把縛著陶花的繩子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