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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節(jié):和談

瀲滟江山 作者:楚妝


第九章 和談

約好的和談之日到了,是個蕭瑟的陰天。

陶花一早起來就裝束停當。她聽小滿的話,特地穿多了些,裹上了大紅襖,配在她的“飛雪踏”之上,十分醒目。而秦文則剛好相反,他一身素甲白衣,與陶花并轡而行。遠遠望去,兩人真算是一對璧人。

為了表示誠意,兩人沒有帶任何隨從。一路上都很順利,到了契丹營中,兵士也沒有為難他們,也看不出什么埋伏。

領頭的崗哨帶他們到一間大帳,陶花進去之后,心內(nèi)小小吃了一驚。這帳內(nèi)完全是她以前家里的布置,就連屏風擺設都跟以前一模一樣。陶花過去拿起幾件小東西看,分明就是她的舊物。

她一件件把東西看過去,找到一件陶若親手雕刻的小木馬,雕工雖然拙劣,卻是舊情無限,陶花把木馬放入自己懷內(nèi)口袋,而后坐在自己“家”中,萬分感慨。

秦文一看這情勢已經(jīng)猜到八九分,看陶花坐下之后,便走近她身邊,“等我們大破契丹之后,你帶我到你長大的地方去看,可好?”

陶花仰頭向他微笑,一時舊日感慨散去,心中重新盈滿斗志。

話音剛落,帳外腳步聲響,先進來幾個侍從,奉上瓜果茶水,而后哈布圖進來,陪陶花閑聊幾句,卻不怎么理會秦文。

耶律瀾進來時,陶花即刻站起,看見他竟是一點也沒有變,跟五年前分別時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偶爾以手掩面輕咳。

幾人坐下敘話。

耶律瀾看陶花情緒平靜,只字不提舊事,不由顯出很失落的樣子,言談間話語甚少。陶花與秦文已經(jīng)頗為熟稔,經(jīng)常會互相開幾句玩笑,說幾句家常,如今深入敵營之中,只有他們兩個是自己人,自然而然態(tài)度十分親昵。耶律瀾看在眼里,重新把秦文打量一番,點頭道:“人都說秦將軍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如此?!?/p>

秦文忙答:“不敢當,我周朝這數(shù)十年來與契丹國交鋒,勝少敗多,是我等無能,哪里敢當謬贊?!?/p>

耶律瀾又咳了兩聲,“這一仗,兩位看如何打法兒?”

陶花不語,看向秦文。秦文拱手,“太子殿下有何高見?”

耶律瀾微微一牽嘴角,似想微笑卻沒有笑出。帳外微風吹過,簾布沙沙作響,宛如兒女低吟之聲。

他轉(zhuǎn)頭望向陶花,眼中柔情無限,緩緩言道:“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你在契丹十五年,自記事開始,我們就是天天在一起的,是不是?”

陶花默然低頭。

“我一直以為,你必然是要嫁給我的。每年春天咱們跟大人去長白山圍獵,我跟你從來是同桌吃飯,一張氈子睡覺。你怕黑,半夜里要是醒了,就得叫醒我陪著,等我把你哄睡著了,我可就完全醒了,再也睡不著。”

陶花低頭咕噥:“也不是每次都叫醒你的?!?/p>

“嗯,你好心的時候,就不會叫醒我,悄悄起來放個捕鳥夾子,等著看我的笑話,結(jié)果自己忘記了,一早起來踏進夾子里,疼得你大聲叫喚,連隔壁帳篷都被驚動,以為我把你怎么了?!?/p>

陶花聽見提起此事,不自覺地摸摸腳踝,那道傷痕一直到現(xiàn)在還有。

耶律瀾望著她腳踝,“你的傷疤就留下了,是吧?我身上可也不少,一樁一件,你比別人都清楚。后來,你十三歲那年,拿了我們契丹箭術(shù)比賽的頭名,那時你還是個小孩,臂力不強,我們草原上箭法好的青年可也不少,你一個娃娃是怎么拿到的頭名?”

陶花仍是低著頭,“是瀾哥哥你偷出父皇的玄鐵寶弓給我,我才能跟他們比賽?!?/p>

“不錯,后來我父皇看見了,就把那張弓當做獎賞賜給你,也沒有責罰我,如今,你拿著這張弓來對付我們了……”陶花不語,耶律瀾又咳嗽兩聲,才接下去:“從那次比賽之后,你就矜貴了好多,平時一起走路也不手拉手了,跟我出去圍獵也不住在一起了??墒俏抑溃阈睦镱^,其實更想跟我在一起了,對不對?我每次叫你出來玩,你都會穿上特別鮮艷的衣服,其實,你穿什么又有什么打緊,我們草原上美麗姑娘也不比你們中原少,可是,我從小就只看得見你一個。有一天,你突然問我喜歡什么顏色,我看你那天正穿著一件紅襖,就說我喜歡紅色,后來你就天天穿紅的,整天像根火苗跳來跳去。其實,我都已經(jīng)跟我阿媽說好,隔年一開春就跟我父皇說,讓他去你家提親,誰知道,誰知道……”

耶律瀾的聲音低下去,隨即大聲咳嗽起來。陶花以手握拳,緊緊抑住啜泣。沉默良久,他又緩緩開口,“五年前,你帶那個小孩走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變了,以前,你何曾對我說過半句謊話?可是,我還記著那天晚上你答應我的事,我對你說,如果你敢違背,我會怎么樣,你還記得嗎?”

陶花面色發(fā)青,“瀾哥哥,兩國交兵,事關重大,你不要意氣用事?!?/p>

耶律瀾徐徐點頭,盡量讓聲音溫和些,“你跟我走,我即刻退兵。”

陶花還未回答,秦文已然起身,“難道太子殿下約我們前來,就是為了自己的兒女私情?”

耶律瀾冷冷看他一眼,轉(zhuǎn)頭問陶花:“阿陶妹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所以才這樣對我?”草原兒女性情爽直,也不覺得這是什么該避諱的事,所以他當著三個人的面直接問了出來。

陶花受驚抬頭,面孔發(fā)紅,不知該如何回答。

耶律瀾盯著她,“你喜歡的人若還是我,這就跟我回去,我也不會為難你們?!?/p>

陶花緩慢卻堅定地搖頭,“瀾哥哥,無論如何,我是無法跟你回去了,你若是因此生氣,那我也沒有辦法,要打我殺我,都由得你。只是,今日之事,是你請秦將軍過來,就該讓他平安回去,你若定要為難于他,那我們也只好拼死一戰(zhàn)!”

耶律瀾聽見陶花說出“拼死一戰(zhàn)”之語,不由長嘆一聲,想著自己如何跟阿陶妹妹竟到了如此地步,半晌低頭不語。

陶花見他如此,心下酸楚,知道是自己負了對方深情,緩步走到他跟前,想要安慰卻無從開口。

兩人就這么相對無言了半天功夫,耶律瀾終于抬頭拉住她手,輕輕說道:“從小到大,我們都是一隊,玩捉迷藏、打架,從來都沒有分開過,更別說做敵人了。要讓我在兩軍陣前跟你對壘,那如何能做得到?既然是一定要打架,那我們倆今天就在這里打吧,我們兩個人的事,不用那么多兵士來陪著。”

陶花瞠目結(jié)舌望著耶律瀾,他們倆怎么打架?耶律瀾雖然習過武、練過箭,也就僅算是學過而已,他自幼有咳疾,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讀兵書和習文。

他說著走出帳去,手提一副弓箭,指著不遠處一個拴馬的木樁說:“當年呂奉先轅門射戟,咱們今天也來效仿,射到那根木樁子的就算勝了?!闭f著他拈弓搭箭,連看也不看,一箭沖天而去,片刻后軟軟落在地上,自然是什么也沒射到。他把弓箭遞給陶花,“到你了。你若能射中那木樁子,我們這就退兵?!?/p>

陶花接過弓箭,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這是擺明了要讓陶花贏,可是這樣以強欺弱的事情,到底讓陶花覺得十分不光彩。她猶豫半晌,把弓箭遞給秦文,“你箭法不如我,你來吧?!?/p>

秦文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接過弓箭扔在地上。他把陶花拉到自己身邊,朗聲對耶律瀾和哈布圖說:“承兩位相讓,我替陶花多謝你們。無功不受祿,既然你們客氣,那我們也就不再乘勝追擊,以免你們有全軍覆沒之憂。我會令士兵休戰(zhàn)三日,請你們?nèi)諆?nèi)退出幽州邊境。”說罷即攜陶花離去。

兩人的馬匹就在左近,雙雙上馬后,“飛雪踏”卻不肯挪動,無論陶花怎么催促,它就是望著耶律瀾恢恢叫喚。

耶律瀾走上前來,撫摸馬頭,剛要輕聲安慰。卻見秦文縱馬過來,到得近前,一手拉住馬韁,一手攬住陶花腰間一提,陶花即凌空而起,穩(wěn)穩(wěn)落在秦文的馬上。他向耶律瀾一拱手,“就此別過,但愿后會無期?!奔磁c陶花共乘出營而去。

已出敵營好幾里遠,陶花還有點恍惚,說不出話。一是因為見到了耶律瀾,多年心事一起涌到眼前;二是因為被秦文攬在懷中,男子氣息撲面而來,讓她心跳得飛快,不敢出聲。

秦文看她一直低頭恍惚,于是溫言道:“我的坐騎,叫做‘火云追’,你讓人家馱著你,不跟人家打個招呼么?”

陶花破涕為笑,拍拍馬頭,“我叫陶花,以后有誰欺負你,盡管來找我?!?/p>

秦文看她笑了,自己也就笑了,柔聲勸慰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后總會有人對你更好。”

她低聲答他:“我不是在想過去的事情?!?/p>

“那你在想什么?”

她沉默一陣,“今天,要是沒有你,我多半會撐不下去?!?/p>

秦文半晌無語,陶花回望時,他猛然雙臂一緊將她擁在了懷中。

月華如練,光影皎潔,漫空密密情意。

她怔了片刻,既未躲閃也未掙扎,卻忽見前面就是崗哨,于是茫茫然抬起頭來,傻乎乎問:“是……是做給他們看的,是不是?”

身后的人沒有答話,只是懷抱卻放松了許多。

到了崗哨近旁,他低頭到她耳邊,“亂世無奈,你別怪我?!?/p>

她一臉失望,卻仍是強笑道:“怪你什么?沒事的,我在草原上長大,不看重你們中原的規(guī)矩?!?/p>

他不語,她接著便是嘆息:“將來,等到天下平定,我再也不過這種亂世的日子,我要卸甲歸田?!?/p>

他沉吟半晌,崗哨已經(jīng)遠了,于是把手臂放開,“我們秦家的規(guī)矩,是要在朝中掌著虎符。”

“火云追”緩緩前行。明月如歌如訴。

陶花轉(zhuǎn)回頭來,“那,將來你在朝中,我卻歸隱了,你……你會不會去田間看我?”

他攬在她身側(cè)的雙臂收了收,卻終于沒有收成懷抱,終是放開。

兩人無語半晌,氣氛已經(jīng)微微有些尷尬隔閡,營門卻已就在面前,一眾兵士都在附近巡邏。

秦文重新抱住她,忽地一笑,“不必到田間去看你,今晚,到你帳中去看你,可好?”

話音未落,一柄小箭已經(jīng)指住前心,秦文點頭,“嗯,果然是我秦家的媳婦?!?/p>

陶花握箭成拳,重重擊在他前胸,他受了這一拳,就勢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你力氣還不小,我可受不住第二下了?!?/p>

他們就這么迎著月光緩緩進了營門。從外面看起來,倒是個十分親熱的模樣,何況她臉上尚帶著羞暈。

三日內(nèi)契丹大軍果然退去,耶律瀾自是以情相讓了,可是他們首戰(zhàn)大敗,銳氣傷盡,這仗打下去,他們其實是勝少敗多。正如秦文所說,周軍同意休戰(zhàn),不追擊,其實也算是相讓了。爭戰(zhàn)由來如此,兩人各讓一步,就是天下太平。

契丹軍退去之后,周軍即整理行裝。十五萬幽州軍分散各地布防北境,秦家軍親兵由秦文帶回京城。大批人馬分頭開拔,各往目的地,井然有序離去。

秦文特地安排陶花和自己一隊,陶花的戰(zhàn)馬已然不在,交待小金去尋一匹來。結(jié)果小金回來說找不到,陶花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十分惱怒,“重騎兵一人配三匹戰(zhàn)馬,怎么可能找不到一匹給我先用著?”

小金聽憑她訓斥,反正就是找不來。

陶花走上前牽過小金的馬匹,說:“那我就先用這匹,你走路吧?!?/p>

陶花騎上小金的大灰戰(zhàn)馬,一邊得意前行一邊回頭看嘟著嘴跑的小金。秦文聽見這邊吵鬧,縱馬過來,看見眼前情景,笑道:“你別欺負小金,他是老實人。”

陶花撇嘴,“可惜啊,我的雪兒不在,不然用得著受你們的氣?”

秦文附和,“是,是,你的雪兒最好,天下第一,古今無雙?!?/p>

陶花繼續(xù)撇嘴,“不但好,還是別人送的,我沒有好馬趕路,瀾哥哥脫手就把他的馬給我了?!?/p>

秦文微笑著拍拍自己的汗血寶馬,“聽見沒?以后你就歸陶姑娘使喚了,人家都開口來要了?!薄盎鹪谱贰彼仆ㄈ艘猓敿礇_陶花長嘶兩聲。

陶花大喜,低聲問他:“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是做給別人看的吧,以后要不要還的?”

他毫不猶豫,“當然是要還的!”

她的臉剛苦下來,他接著說:“十年后還吧,借給你十年?!?/p>

一匹馬的全盛時間不過十年,陶花低頭一笑,在馬上探手過來拍拍“火云追”的腦袋,同時斜眼看看馬上坐的人,“那你還不下去,騎著我的馬干什么?”

秦文伸臂過來,“先把你放上我再下去,不然它不認你?!碧栈ㄏ胂胍灿械览?,就聽任他把自己攜過馬上??墒沁^來多時,他還是不見有下去的意思。

隊伍中兵來將往,人多眼雜,有人看見就會笑笑。雖然是做戲,陶花也會害羞。她坐在馬上越來越不安,自己的功夫卻又不足以趕他下去,想要自己跳下去時,他用臂膀攔住了。

兩人就這么共騎而行半日之久,到陶花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心跳得快躍出喉嚨時,秦文才去幫她找了輛馬車獨坐,讓她能休息好些。

隊伍日行夜息,緩緩行回汴梁。一路上秦文對陶花照顧有加,形影不離。

接近汴梁城外時,秦文下馬,跳上陶花所在的馬車,掀開簾子進去。陶花皺眉,“我不是跟你說過,進女兒家的閨房,一定要通報一聲。”

秦文不與她理論,到近前坐下,叫一聲“陶花”,伸手握住她的手。陶花看他面色鄭重,也就沒有反抗,仔細聆聽。

他尋找著措辭,緩緩說道:“到汴梁城后,人事復雜,你只管去見徽王,聽他指示即可,不用理會旁人?!碧栈c頭。

“你最好時常跟在他左右,沒有他、沒有我,你別輕易出門,明白嗎?”

陶花想撇嘴說“那我不得悶死” ?看他神色鄭重,就沒打岔。

他深深看她一眼,眼中五味雜陳,挑簾要跳下車時,陶花在背后出聲:“等等!”

他踩在車轅上弓身回頭,簾子一半挑起,一半散下,冬日正午的薄陽照得他面色溫潤輕柔,雙眸如星,光芒隱隱四射。

陶花坐在車內(nèi),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輕聲問他:“你沒其他要跟我說的了么?”

他慢慢地一閉眼又睜開,讓眼睛適應車內(nèi)外的光差,“你還想聽什么?”

她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微風吹拂車簾,在他手中微微顫抖,掃過二人相交的視線。他整個人如鐵似鋼般的堅硬,“你不說話,那我先走了?!?/p>

“喂!”

“什么?”

“如果……”她抿了抿唇,“如果我真的那個什么清譽有損,嫁不出去了,怎么辦?”

“真正愛惜你的人,會明白體諒;不肯體諒的,也不必嫁他?!?/p>

“如果……如果是你,”她一咬牙,說了出來,“你會愛惜體諒嗎?”

“我早就說過,你要是想嫁給我,隨時可得。咱們兩個聯(lián)姻,大周軍權(quán)便固若金湯。”

陶花刷拉把他挑著的簾子奪過放下,“快滾,省得我一箭穿了你的喉!”

又行得一會兒,車速漸慢,最終完全停了下來,外面隱約傳來鑼鼓樂聲。陶花下了車,看見汴梁城門就在眼前,城墻下眾多歡天喜地的百姓們在等著凱旋歸來的士兵,有敲鑼打鼓的,有舞獅踩高蹺的,一團喜氣。陶花被這份喜氣感染,不由也微微笑起來。

與這份喜氣十分相襯的,她聽見一把蒼老卻興高采烈的聲音大叫著“賢婿,賢婿!你運籌帷幄,大敗契丹,此番立了頭功一件!”陶花好奇地側(cè)頭一望,看見一位富態(tài)的白須老者,正扶起跪在地上的白衣將軍,那將軍站起身來,獵獵風姿掩不住一身儒雅氣息,正是秦文。

秦文對那老者極為恭敬,一幅俯首帖耳的樣子,他在軍營里、在陶花面前的那股傲氣完全消失不見。那老者身后跟著一位少女,包了頭巾看不清面目,只見身姿窈窕,顯是深閨小姐不愿以面貌示人。二人身后仆從如云,陶花不懂分辨官階服色,只知道這必然是大官。

她還在這里疑惑觀看,忽聽耳旁一聲馬嘶,陶花轉(zhuǎn)過頭來,何四一邊輕拍“火云追”的腦袋安撫,一邊說:“小金剛剛讓我交給你的?!碧栈ㄐ睦锇卜€(wěn)了些,可還是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正神思不定的時候,有人大叫著“姑姑”撲過來。陶花聽見叫聲已然微笑,還不及轉(zhuǎn)頭,就被小滿給撲了個結(jié)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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