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他人瓦上的霜太多了,還是退人家門掃自己的。我幼年住在家鄉(xiāng),關(guān)于橋,印象深的是遠一座,近兩座。遠的在村西北三四里,亢莊之南,弓形,高大,遠望,像是半浮在空中。何以這樣高,其下有什么水,沒問過;更奇怪的是,如此之近,卻一直沒走過。近的兩座,大的石橋在村東,到鎮(zhèn)上買物經(jīng)常走;小的磚橋在村西,下地干農(nóng)活更要常常走。磚 橋也是弓形,孔矮而小,幾乎乏善可述,可是因為離家近,常常走,總是感到親切,像是踏在上面就看見屋頂?shù)拇稛?,想到火炕的溫暖。村東的‘一座橫跨在南北向的舊河道上,幾排大石塊平鋪在上面,其下有柱,很高。其時我還沒念過《莊子》,不知道這樣的地方還可以與女子相期。這也好,如果念過,知道有相期之事,而找不到這樣的女子來相期,總會感到寂寞吧?
似水流年,幼年過去了,我不再踏家鄉(xiāng)的小橋,要改為踏其他地方的橋。昔人說墨磨人。其實橋也磨人,比如腳踏八里橋,其時我還是紅’
顏綠鬢,到去歲與秀珊女士游通縣張家灣,走上南門外的古橋(明晚期建),倚欄拍照,就成為皤然一老翁了。老了,僅有的一點點珍藏和興致{都在記憶中,如韋莊詞所寫,“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也只能在昔日。于是關(guān)于橋,也想翻檢一下昔日。算作夢也好,像是有那么兩個橋,一個是園中的小石板橋,一個是街頭的古石塊橋。是在那個小石板橋旁,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淚;是在那個古石塊橋旁,我們告別,也“執(zhí)手相’
看淚眼,竟無語凝咽”。但終于別了,其后就只能“隔千里兮共明月”。我沒有忘記橋,所以為了橋,更為了人,曾填詞,開頭是“石橋曾別玉樓人”。這也可以算作橋的用嗎?估計橋如杲有知,是不會承認的,因為它,的本性是通,不是斷,是渡,不是阻。那就暫且忘卻“執(zhí)手相看淚眼”,改,§為吟誦晏小山詞,“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