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終于得以在期末考試前毫無預(yù)兆地失蹤。本來我的計劃是在暑假的,但是那天偏巧我回家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孩在我家郵箱前逡巡,我走過去,正好看見這個小孩往我家的郵箱里塞東西,我狂喜一下隨即不動聲色,我跟著這個小孩,終于在鐵路橋底下看見了闊別三個月的黑三。
他看見我也沒有特別吃驚,就是靦腆地笑笑,跟我說了聲謝謝,我走過去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他咳嗽了一聲。我不知怎么著地就被飛來的沙子弄濕了眼睛,打死我也不會想到我會這么在意這個兄弟。我說,你回家吧,那小子已經(jīng)出院了,沒事了。他說,我知道,但是我現(xiàn)在不能回去。我說,你回家吧,施工隊天天鬧著要拆你家房子,你媽現(xiàn)在天天上房。他說,我知道,我就是想在外面掙點錢讓我媽有個住的地方。我說,你能掙什么錢啊你。他說,在工地搬搬水泥總是會的,在餐館擦擦盤子總是會的。我說,學(xué)校把你開除了你知道不知道。他說,我知道,反正我上學(xué)也是浪費錢開除了好。我還想說什么,結(jié)果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出來。
我和黑三這么對視著,忽然他笑了:“你還記得我以前給你猜的那個謎嗎?”
我想了想說:“記得?!?/p>
他說:“你猜到了么?”
我說:“還沒?!?/p>
這時候一列火車從橋頂上呼嘯而過,黑三仰頭看著被震得哐啷啷直發(fā)抖的鐵路橋。我看著黑三,他張嘴說了什么,但是我只聽見火車經(jīng)過的聲音,我知道,那是我的謎底。
終于,我還是沒能寫成我的史詩。我只是掛掉了所有的期末考試,一如既往地。暑假里,黑三家的房子在一片鬧哄哄的聲音中被夷為平地,黑三帶著媽媽南下打工去了。我還經(jīng)常在他家的廢墟上,看前后左右的高樓拔地而起。那時起重機的聲音震耳欲聾,我隱隱聽見那晚火車轟鳴過黑三的聲音:
“它說‘汪’。不過是一條狗而已,你指望它能講出什么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