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傾君見他對著自己微笑,笑得和善溫柔,真如孩子一般,沒有半點帝王之氣,只是那雙眼里,黑色的瞳仁沉得密不透光,像是要將人的靈魂都吸進那一汪死水般的深潭。她沒有躲閃,一躲一閃甚至半躲半閃她就輸了!她坦然地、略帶迷惘地與他對視,直至看到他眼角微不易見的弧度。
“果然比這宮里的美人都要美?!逼钐煊舆B連頷首,不吝贊美,轉首間臉上浮起帶著孩子氣的天真笑容:“可是與母后一比,云泥之別?!?/p>
女子重貌,被人稱“美”,還是在遲暮之年,與一個年紀輕輕充滿活力的女子對比,即便是知曉他人有意討好,那討好吃起來也是甜的。璋華沒有例外地露出舒心的笑,剛剛的盛氣凌人淡去許多。
“皇上又貧嘴了?!辫叭A笑得慈祥,一面坐下,一面拉著祁天佑的手輕拍道:“皇上啊,哀家知道你天性善良,又心懷天下,對臣子更是護忠心切。當初這封家小姐重傷回都城,皇上情急之下才下了圣旨恩準她入宮。可現(xiàn)下,哀家看她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皇上想想她的出身……哎,皇上還是盡早送她出宮的好?!?/p>
扶汝見祁天佑入殿便未看自己一眼,面上已經露出不悅,再一聽璋華的暗示,面色白了白。
她掃了一眼仍舊跪在地上的“封靜疏”,笑著站起身,扶起晏傾君道:“丫頭有傷在身,還是先起來?!闭f著拉晏傾君在榻邊坐下,轉首對璋華笑道:“姐姐是忘了她為封將軍之女,還身受重傷吧?連御醫(yī)剛剛診脈,這丫頭在戰(zhàn)場上受的刺激太大,連自個兒是誰都忘得干凈,如今封家只剩她一人,若是送出宮……姐姐讓她孤身一人要往何處去才好?”
“封將軍之女……”璋華斂眉沉吟半晌,才幽幽道:“舉國皆知,封將軍苦戰(zhàn)沙場二十多年,未曾娶妻,他有個女兒,哀家未聽說過。倒是聽說他傾心于哪家一個庶出的小姐,為了她才終身不娶。”
扶汝聞言,倏地站起身,面上的笑容再掛不住,冷眼睨著璋華。
晏傾君垂首,這一席話,讓她對自己剛剛的猜測更加確定了幾分。璋華太后說自己是“野”丫頭,鼎鼎大名的封將軍之女會被人認錯,只因為封靜疏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女……或許瞞了十幾年,從未有人見過,是以,這些人才會只憑一個玉佩便定了她的身份。至于那“庶出的小姐”,扶汝反應這么大,與她有何關系不成?
“你……”扶汝咬牙,說不出話來。
璋華繼續(xù)道:“這樣一個出身不明身份卑微的私生女,如何留在宮中?”
“數(shù)百名將士作證,封將軍的確有獨女封靜疏養(yǎng)在邊疆,姐姐如何能說她是出身不明?”扶汝冷眼盯著璋華,字字鏗鏘:“封將軍二十年如一日恪守邊疆,功績赫赫,戰(zhàn)死沙場為國捐軀,哀家憐其孤女無所依靠,收為義女!如此,可夠身份留在宮內?”
扶汝這一招顯然在璋華意料之外,卻也不見她有太大反應,只見她緩慢地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才悠悠道:“皇上啊,哀家前日看了本德順從民間搜集來的冊子,寫的都是十幾年來在民間最受追捧的故事。其中有一則,哀家怎么看怎么眼熟,說是一個普通的下人,戀上了家里的小姐,奈何小姐家世顯赫,入宮做了娘娘。那下人有出息得很,為了能再見小姐,參了軍,最后還做上了將軍,苦守邊疆數(shù)十年,每年只有受召進宮才悄悄見那小姐一眼。最后為了小姐終身不娶,戰(zhàn)死沙場。哎……皇上,你說如果給這故事寫個續(xù),將軍死后突然出來個私生女,那小姐迫不及待就認了私生女做義女,你說說看,那看書人會怎么臆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