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美容整形醫(yī)院門口,李珊珊忽然停下了腳步,她抬起頭透過墨鏡看著玻璃上的巨幅廣告,上面那些姿態(tài)做作的女人觍著一張假臉,挺著假胸對著路人搔首弄姿,標榜著自己是破繭重生的奇跡,旁邊配著極富煽動性的文字:我的雙眼皮是假的,我的鼻子是假的,我的美麗是真的。
墨鏡后到底是鄙視還是艷羨的眼神,旁人無從得知,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酸楚:她居然成為了她從前嗤之以鼻的那種人。
她回過頭跟康婕說:“反正你來都來了,不如把那顆淚痣點了算了?”
康婕飛了個白眼:“你休想騙我陪你一起疼!再說了,沒錢,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里點顆痣的錢在街邊的美容院都可以點幾十顆了!”
奸計沒有得逞的李珊珊還了個白眼給她:“沒錢你昨晚干嗎放走賺錢的好機會啊!”
康婕嬌笑:“人家想放長線,釣大魚嘛,偶像劇里的女生都是這樣演的嘛。”
整容醫(yī)院里的護士小姐都穿著粉紅色的褂子,眼影一個比一個妖媚,果然不是正規(guī)醫(yī)院,誰見過省人民醫(yī)院的護士涂指甲油的嗎?
康婕拉拉李珊珊:“你真放心?”
可是誰也拉不回李珊珊要恢復美貌的決心。
看著她宛如就義一般走進手術室,康婕心里忍不住一顫。
我們都忘不了第一次在大街上見到李珊珊跟人對打時的颯爽英姿,曾經(jīng)我還很小人之心地跟康婕說,我們哪天不跟珊珊打招呼就直接沖去她家敲門,倒要看看這個死妖精素顏是個什么樣子。
事實上,我們也確實這樣做了,她在清晨怒發(fā)沖冠地打開門,猥瑣的我們雙雙驚呆了。
天生麗質(zhì),確實有這么回事的。
手術開始之前,李珊珊跟康婕說:“待會兒我要是尖叫,你千萬要鎮(zhèn)定啊!別進來看?。『車樔说?!”
康婕于心不忍卻還要跟她斗嘴:“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明星!”
手術進行中,康婕坐在走廊里靜靜地抽了一根煙,從十六歲開始,煙對于我們來說,就像多出來的一根手指,我們說了無數(shù)次要戒,卻從來沒有認真實踐過。
事實上,在李珊珊發(fā)出駭人的尖叫時,她的心的確是揪成一團的,但是也的確沒有勇氣沖過去看看手術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或許落薰陪我去醫(yī)院的那一次,坐在走廊里等我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吧……”她想。
做完手術之后李珊珊戴著口罩從里面走出來,腫著一雙眼睛罵罵咧咧:“我操,一次五百,一次又五百,再這樣下去包都賣光了,只能去賣身了!”
說罷她還不解氣:“宋遠那個沒出息的,還不如去送快遞,順豐快遞的派件員月薪都上萬了!”
她這番話引得康婕又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不愉快的事情。
六千,區(qū)區(qū)六千塊,裝逼犯們一個手機的錢,那個叫蕭航的神經(jīng)病居然認為一個手機就可以買她一夜!
其實當蕭航哆嗦著說出“對不起”三個字的時候,她是很想很想哭的,那種委屈非要號啕大哭一場才能得到宣泄。
那天的早班車上,晨光熹微,空氣清冷,她很難過地想,如果我也是出生富貴之家的千金小姐,二十幾歲就開著瑪莎拉蒂到處亂撞……或者是每個白天捧著工具書去圖書館自習的女生,整天思考的問題是出國留學還是考研,甚至,哪怕是每天晚上背著名牌包包拿著iphone泡夜店的辣妹……他應該都不會,也不敢這樣直白地侮辱我吧……
在天光微亮之際,她深深地感到一種悲哀的羞恥,為了自己的貧窮。
貧窮,是這樣無從掩飾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一眼洞穿你的窘迫,然后以此作為要挾你的砝碼。
而最悲哀的地方在于你是那么清醒地知道,對你的生活構(gòu)成最大威脅的不是別人,而是生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