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最感人的一節(jié)是描寫一個因患眼病不能參戰(zhàn)的士兵,回到家里與其妻子的對話。斯巴達國的女子個個都勇敢堅強,她們曾說過:唯有斯巴達的女子能生真正的男兒,也唯有斯巴達女子能支配男兒。梁啟超在《新民叢報》上曾發(fā)表文章《斯巴達之國民教育》,介紹該國女子送男子參戰(zhàn)時說的話:“斯巴達婦人愛國之心最重,妻之送其夫,母之送其子以臨戰(zhàn)場也,輒視之曰:‘愿汝攜盾而歸來,不然,則乘盾而歸來?!?/p>
在魯迅筆下,當妻子埃列娜聞知斯巴達全軍覆沒,唯自己丈夫生還時,厲聲斥責丈夫道:“噫嘻君乎!不勝則死,忘斯巴達之國法耶?以目疾而遂忘斯巴達之國法耶?……而目疾乃更重于斯巴達武士之榮光乎?”魯迅寫這一段的目的是激勵那些“不甘自下巾幗之男子”,不畏犧牲,投入反抗侵略的戰(zhàn)斗中。
但當時,這種文字上的激烈的風氣也曾受到人們的批評,有些人就說,只在口頭上或筆頭上大嚷抵抗和戰(zhàn)斗,是不濟事的,應該有實際行動。魯迅后來回憶這個時期的文章特別是這篇文章時就說:“那一篇《斯巴達之魂》現(xiàn)在看起來,自己也不免耳朵發(fā)熱。但這是當時的風氣,要激昂慷慨,頓挫抑揚,才能被稱為好文章。我還記得,‘披發(fā)大叫,抱書獨行,無淚可揮,大風滅燭。’是大家傳誦的名句。”
此時在南京,二弟周作人也開始了翻譯工作。
他因為生病休學,在紹興的東湖學堂教過一段英語,人家送給他一本英文的《天方夜譚》,裝訂精美而價格不貴。他如獲至寶,愛不釋手??戳死锩娴墓适拢渌磺胁活?,一心要把它們翻譯出來。
水手辛巴的故事已經(jīng)有了翻譯,阿拉丁的神燈呢?故事奇怪可喜,很值得一譯,但一看那上面的插圖,卻使他很反感。畫上畫的是阿拉丁拿著神燈,神氣活現(xiàn)的樣子,但他的腦瓜上拖著一條小辮子,故事里說他是支那人,所以有了這張畫。周作人因此不愿譯它。后來選中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那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女奴,所以譯好后送給《女子世界》雜志,得以發(fā)表,而且還由《小說林》出版了單行本。
他譯書非常勤奮,在他的日記中有如下生動的記載:乙巳年正月初一:“元旦也,人皆相賀,予早起譯書,午飲于堂中?!闭率挠钟洠骸白g美國坡原著小說山羊圖竟,約一萬八千言?!倍率娜沼洠骸白g俠女奴竟,即抄好,約兩千五百字,全文統(tǒng)一萬余言,擬即寄去,此事已了,如釋重負,快甚?!辈痪檬盏交匦?,日記上記著:“接初我廿六日函,云山羊圖已付印,易名玉蟲緣。又云俠女奴將印單行,有所入即以補助女子世界社。下午作函允之,并聲明一切,于次日寄出?!鄙倌晡淖中胁加谑溃偸强煲獾?。
《玉蟲緣》本名《黃金甲蟲》,是美國小說家愛倫·坡的作品,說的是一個人怎么通過破譯密碼得到財富,有偵探小說的意味。但卻不是通俗的偵探小說,因為里面包含著一種暗碼,它的趣味全在英文的拼寫上,非英語世界的讀者頗不易理解。
這兩部譯作發(fā)表的時候,分別署了萍云女士和碧羅女士的名字。那時周作人喜歡給自己起一些別致的名號,如不柯、天希、頑石等等。因為是投稿到《女子世界》,用女性名字也頗合情理。至于萍云,則是取漂泊無定的意思。碧羅的名字連他自己后來也忘了到底是什么用意。萍云的名字不止用過一次。以后他將《舊約》里的夏娃故事組織成一篇《女媧傳》,為女性鳴不平,投給《女子世界》時仍用這個筆名。
晚年,周作人憶起這段經(jīng)歷,自我解嘲說:
少年的男子常有一個時期喜歡假冒女性,向雜志通信投稿,這也未必是看輕編輯先生會得重女輕男,也無非是某種初戀的形式,是慕少艾的一種表示吧。自己有過這種經(jīng)驗,便不會對于后輩青年的同樣行為感到詫異與非難了。
棄醫(yī)從文
魯迅雖然有高漲的革命熱情,卻很少積極參加實際的革命斗爭。所謂實際斗爭,就是回國策動起義,例如黃興、陳天華等人就曾回湖南、湖北發(fā)動清軍起義,組織武裝斗爭。此外搞暗殺,或者研習制造炸彈等等,都是有生命危險的工作。這些魯迅都沒有參與。曾經(jīng)有一次,有人拉他參加革命活動,執(zhí)行一項有一定危險的任務,他說,我死了不要緊,可是我的母親怎么辦呢?人家就說,你這樣瞻前顧后,怎么能做得成事?魯迅也知道他自己沒有進行實際革命活動的能力,而以從事宣傳文字工作較為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