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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滿腔心事(1)

1911 作者:王樹增


很難想象下面的文字出自于一個十八歲青年之筆: 掃除數(shù)千年種種之專制政體,脫去數(shù)千年種種之奴隸性質(zhì),誅絕五百萬有奇披毛戴角之滿洲種,洗盡二百六十年殘慘虐酷之大恥辱,使中國大陸成干凈土,皇帝子孫皆華盛頓,則有起死回生還魂返魂,出十八層地獄,升三十三天堂,郁郁勃勃,莽莽蒼蒼,至尊極高,獨一無二,偉大絕倫之一目的,曰革命。巍巍哉!革命也?;驶试眨「锩?。 一九○三年四月,上海。

屋檐梅雨淅瀝,鄒容奮筆疾書。

他無法得知,自己筆下的這些文字,將對中國近代史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更無法得知,正是這些文字使他的生命猝然終止在黑暗的牢房中。

鄒容,字蔚丹,四川巴縣人,生于一個富裕的商人家庭。十二歲時四書及《史記》、《漢書》均“已瑯瑯上口”,十五歲出蜀,十七歲考取官費留學(xué)日本,涉獵西方近代政治學(xué)說,思想日趨激進。一個富家子弟成為反叛者,鄒容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面對“大逆不道”的種種責(zé)難,之所以能夠置之度外,是因為“以是報我四萬萬同胞之恩我,父母之恩我,朋友兄弟姊妹之愛我”。

這個英姿勃發(fā)的青年剛到日本不久,就因為和同學(xué)剪掉了清廷駐日學(xué)生監(jiān)督姚文夫的辮子而被迫中斷留學(xué)。

鄒容回到上海,開始了他短暫人生中滿腔憂患的最后時光。我中國今日不可不革命,我中國今日欲脫滿洲人之羈縛,不可不革命,我中國欲獨立,不可不革命,我中國欲與世界列強并雄,不可不革命,我中國欲長存于二十世紀新世界上,不可不革命,我中國欲為地球上名國,地球上之主人翁,不可不革命。革命哉!革命哉!我同胞中,老年、中年、少年、幼年、無量男女,其有言革命而實行革命者乎?鄒容的《革命軍》一蹴而就,由友人集資于上海大同書局出版。全書毫無隱諱地直抒推翻帝制的政治主張,文辭之華麗暢快,情感之坦誠激昂,史無前例?!陡锩姟访枥L出一個名為“中華共和國”的理想藍圖。這個混雜著民族主義、天賦人權(quán)、自由憲政等思想的社會藍圖,足以讓懵懵懂懂的中國民眾思緒飛揚,令深宮王府里的皇族心驚肉跳:中國為中國人之中國,我同胞皆須承認自己的漢種,中國人之中國。

不許異種人沾染我中國絲毫權(quán)利。

所有服從滿洲人之義務(wù),一律消滅。

先推倒?jié)M洲人所立北京之野蠻政府。

驅(qū)逐住居中國之滿洲人,或殺以報仇。

誅殺滿洲人所立之皇帝,以儆萬世不復(fù)有專制之君王。

對敵干預(yù)我中國革命獨立之外國人及本國人。

建立中央政府,為全國辦事之總機關(guān)。

區(qū)分省份,于各省中投票公舉一總議員,由各省總議員中投票公舉一人為暫行大總統(tǒng),為全國之代表人,又舉一人為副總統(tǒng),各州縣府又舉議員若干。

全國無論男女,皆為國民。

全國男子,有軍國民之義務(wù)。

人人當(dāng)致忠此所新建國家之義務(wù)。

人人有承擔(dān)國稅之義務(wù)。

凡為國人,男女一律平等,無上下貴賤之分。

各人不可奪之權(quán)利,皆有天授。

生命自由及一切利益之事,皆屬天賦之權(quán)利。

不得侵人自由,如言論、思想、出版等事。

各人權(quán)利,必需保護,須經(jīng)人民公許。建設(shè)政府,而各假以權(quán),專掌保護人民權(quán)利之事。

無論何時,政府所為,有干犯人民權(quán)利之事,人民即可革命,推倒舊日之政府,而求遂其安全康樂之心。迨其即得安全康樂之后,經(jīng)承公議,整頓權(quán)利,更立新政府,亦為人民應(yīng)有之權(quán)利。

定名中華共和國(清為一朝之名號,支那為外人呼我之詞)。

中華共和國為自由獨立之國。

自由獨立國中,所有宣戰(zhàn)、議和、訂盟、通商及獨立國一切應(yīng)為之事,俱有十分權(quán)利與各大國平等。

立憲法,悉照美國憲法,參照中國性質(zhì)立憲。

自治之法律,悉照美國自治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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