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袖盈盈卷動,自空中落下,宛如散云一般,托住一個飄逸的影子。
一襲寬大的絲質白袍,宛如白云般包裹著他,兩截長長的水袖隨意舞動,他就仿佛是海島仙客,隨風而來。一落地,便如皎潔之明月,只覺清華逼人。
他的一雙眸子竟全無半點光芒,幽遠寂寥,宛如深潭湖水。這位武功高絕,儀態(tài)高華的少年,竟然是雙目不能見物的瞎子。
這并無損他的光芒,尤其是看在謝鉞眼中。
尤其是聽到辛鐵石沙啞而凄楚地叫了聲:"大師兄!"
沙月雪悄悄站到了三師兄的身后,他不知道自己將這位閉關已久的大師兄叫出來是對是錯,但他非常想救二師兄,因為他相信二師兄是被冤枉的,他不想二師兄死!
謝鉞笑了笑,自從做了還劍山莊莊主之后,他還很少有笑不出來的時候。
他淡淡道:"靈鈞師侄,你的水佩云衣功果然已大成,不枉你閉關許久。但你知道不知道,你這位二師弟,方才劍傷了你最尊重的師父呢?"
靈鈞也淡淡道:"我只知道師父有命,九華山上,任何人都不準動武!"
謝鉞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已有十數(shù)年沒遇到這么膽大妄為的后輩。
靈鈞已得九華老人真?zhèn)髦甙?,雖然向不在江湖上走動,但當三年前他見到靈鈞用一只袖子就將大盜鐵青鶴擒住,他就不愿跟這個眼盲心明的少年交手。何況九華老人的規(guī)矩向來大的很,只要他不死,謝鉞便不愿在人前與他相抗。
他深吸了幾口氣,笑道:"你的這位好師弟,卻不但動武,還將你師父打暈過去了呢!"
靈鈞依舊神情淡淡道:"九華門中事,不用別人管。"
謝鉞登時大怒,冷笑道:"那動武之人呢?"
靈鈞緩緩轉身:"動武者死!"
兩蓬水袖倏然大放,化作蔽天水云,向江玉樓三人蓋了下去!
謝鉞這才知道,適才靈鈞對戰(zhàn)散花掌四人時,實已手下留情了的!若是他一出手就是如此威力,只怕這四人無一人能活下來!
這少年雖然目盲,但一顆靈心卻澄澈無比,真氣空明清和,大有神仙出塵之意。這一招如波生大澤,葉舞長天,就算眼前有幾十位敵人,也是一掃而空。
所以九華老人用屈原的一句詩來為它命名:
洞庭波兮木葉下。
江玉樓的臉色再度變了。袖風才及體,他就知道此次再也難逃。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與這道縹緲而又浩瀚的真力相抗。
辛鐵石的臉色也變了。
他已傷了恩師,他絕不能再傷了這個一直呵護著他的大師兄!
袖風呼嘯,宛如天地間刮起的一陣罡風,三人被擊得高飛而起,重重摔在地上,都是氣血翻涌,眼前金星大冒。
江玉樓長眉一蹙,探手懷中,就待施展拼命一擊,辛鐵石忽然握住他手,低聲叫道:"走!"
他拉著江玉樓與鬼音娘子,咬牙奮力,向后山奔去!
身后一股殺氣飆射而來,江玉樓百忙中回頭一望,就見靈鈞雙袖飛舞,擊在地上,將身子托起,宛如御風而行一般,向三人追了過來。江玉樓頭才回過來,靈鈞袖子便如落云一般轟然擊下,袖風呼嘯,幾乎是擦著他的背擊在了地上。
江玉樓大驚,急忙與辛鐵石一起,奮起真力,向前急奔。
這種最簡單、最原始的辦法卻最有效,只要奔得快了,便能逃開水袖的攻擊,這實在比什么防守都有效的多。
只是,他們能逃多遠?眼見靈鈞雙袖飛舞,宛如御龍控鶴一般,足不點地,卻快逾奔馬,他們這三個重傷之人,卻又如何脫逃?
天涯。
轉過九華的后山,猛然之間,山壁上顯出這兩個血色的大字,映在蒼茫的暮色中,說不盡的蒼涼,道不出的寂寞。
天涯之下,是一道極深的懸崖,云氣蒸騰,幾乎望不到盡頭。三人去勢嘎然而止,云影飄飄中,靈鈞修長的身影已然迫至。
衣襟帶風聲疊然響起,謝鉞帶著幾個人也追了過來。
靈鈞淡淡地笑了笑,道:"你若是信不過我,不妨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