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工地不遠(yuǎn)的一片草坪上,我與唐瑩像相視而坐。唐瑩臉上的淚痕還沒干,眼睛腫得核桃似的。剛才聽到她哇哇的哭聲,我覺得特憂愁。
其實,我頂不喜歡那種哭哭啼啼的場景,覺得矯情,每次看電視聽到林黛玉哭我就胃疼想買斯達(dá)舒。我喜歡那種深沉如同幽潭般的感情,喜歡那種表面柔弱內(nèi)心執(zhí)拗的女子,她們不會把眼淚當(dāng)成武器去征服男人,傷心了可以在人前若無其事,一個人的時候卻在被子里嗷嗷地哭。我覺得這樣的女子最令人心疼。
可是,今天看到唐瑩為我哭我還是覺得特傷感,因為我知道她是心疼我。也難怪,在工地呆了這么多天,胡子拉碴的,我都快成非洲難民了。
唐瑩依舊抽泣著。她說,一鳴,咱們回家吧,好不好?
我拉起她的手,說,乖,聽話,我在這里再呆幾天就回去。等賺了大票子,我?guī)片撊ビ螛穲鐾婺μ燧?,北京的摩天輪老牛掰了?/p>
唐瑩說,我不要去游樂場,只想讓你早點回家陪我。她說完后鉆進(jìn)我懷里,滿眼期待地望著我。
我撫摩著她的頭發(fā)說,好,過完這個星期我就回家陪你。傻丫頭,不許哭了。
唐瑩擦擦眼淚笑了,笑得格外明媚。 我說,好了,走吧,吃飯去。
我拉著唐瑩在附近找了個館子。路上,我問她怎么會找到這里的。
唐瑩回答,是強(qiáng)哥告訴我的。
我一聽這話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不過唐瑩沒胡掰,出事后我沒告訴任何人,就跟強(qiáng)哥說了。本來我也沒打算把自個兒的落魄事跡告訴別人,丟人,可是那天強(qiáng)哥打來電話,說他剛從八點半娛樂公司跳出來了,自己當(dāng)了老板,問我能不能回昆明跟他干。我琢磨了很長時間最后說讓我考慮幾天。強(qiáng)哥說成,那你最近怎么樣???聽說你在北京的日子蠻滋潤的,事業(yè)與愛情雙豐收。我說,你聽誰胡掰的???我去,還滋潤?我現(xiàn)在正跟這兒當(dāng)民工呢。
我一時口快,得,這下子全盤暴露了。結(jié)果強(qiáng)哥劈頭蓋臉地問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沒轍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最后,我還告訴了他被人熊了,特窩囊。強(qiáng)哥一聽我別人欺負(fù)了,立馬怒了,他說,靠,誰那么膽兒肥啊,敢在北京城里動你。告兒我,我找人放平丫全家。
我知道強(qiáng)哥說的是真話,他在北京城道行特深,黑道白道通吃。強(qiáng)哥是東北人,他老爸是道上的風(fēng)云人物,不過還是比不上強(qiáng)哥的大伯。要說強(qiáng)哥的大伯,那真叫個腕兒。要是換做古代,那他就是守衛(wèi)紫禁城的衛(wèi)林軍的大將軍。其實強(qiáng)哥能在昆明呼風(fēng)喚雨,也跟這老爺子有關(guān),因為昆明城的某號黑道人物曾經(jīng)欠下他幾顆槍子,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這老爺子,那黑道梟雄早就在幾年前就被斃了。為此,有這位黑道大哥罩著強(qiáng)哥,他在昆明哪兒玩不轉(zhuǎn)???
我說,算了強(qiáng)哥,芝麻綠豆的事兒,咱計較沒勁。
那也罷。不過,過幾天我就到北京了,到時候我會會這群小兔崽子。強(qiáng)哥說。
我挺驚訝的。我說,你什么時候到,來北京干什么???
下禮拜。我大伯快過五十生辰了,非要叫我過去看看。
我說,那也成。你來了后給我電話,咱們聚聚。
那天掛斷電話前,我對強(qiáng)哥說,我在這里當(dāng)民工的事兒,你先給我瞞著,別告訴唐瑩,她要是知道我這樣子,指定扛不住。強(qiáng)哥說成,然后把電話掛了??墒?,明明交代得挺清楚的,強(qiáng)哥怎么說話不算話???
我問唐瑩,到底怎么回事???我明明不讓強(qiáng)哥告兒你的。
唐瑩揮舞著小粉拳修理我。還好意思說?我去公司找你才知道你出了事兒,打你電話幾天都關(guān)機(jī),最后央求強(qiáng)哥他才告訴我你在這兒。
我說,對不起……嘿嘿,那這些日子你一定為我擔(dān)心了吧?
唐瑩扁著嘴白了我一眼。她說,切,誰擔(dān)心你這白眼狼啊?你最好從人間消失了,清凈。
我也拿眼橫她,可唐瑩根本不理我這茬兒,最后我只得捏她的臉蛋嚴(yán)刑逼供。我說,你一定是茶不思飯不進(jìn)日夜忐忑不安狠狠地想我念我擔(dān)心我,別瞞我了,你還是招了吧你?
這般說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館子里。我一進(jìn)門就看見張大叔在里面,跟工友們正在喝酒。張大叔也看到了我,他招呼我坐過去喝兩盅。于是,我拉著唐瑩坐了過去。
我們一坐到桌邊,飯局上的氣氛立馬高漲了起來。我說過工地是男人的天下,人妖都搶手,何況唐瑩這如花美眷??!所以在場的爺們一見唐瑩過來,各個都打開了話匣,無非是誰誰真正點,誰誰真有福氣,誰誰要能娶誰誰一樣的媳婦早找不著北了之類的話。
張大叔這時候碰碰我說,小老弟,我早看出你非池中物了,要不哪能尋這么俊的媳婦啊?哎,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來工地了?
我說,看你說的,我哪兒那么能耐啊,也就是一打工的,山窮水盡了就來了工地。嗯,對了,上次的事兒我還沒感謝你呢,這么著吧,這頓飯我請大家,今兒也正好是我生日。
張大叔笑笑說,看你說的,多大點事兒!不過也成,這頓酒我喝,不過不是為了那原因,是喝你的喜酒。你討了這么俊的丫頭又是生日,雙喜臨門,是該請大家。
那天酒喝到中途,張大叔突然問我,對了,你怎么和那伙人結(jié)下了梁子?你惹不起他們。
我說,我也不知道啊!那天就無意中撞到了一人,后來就被盯梢了。不過,我總覺得這事蹺蹊,就撞一人不掉皮肉的,還遭群毆追殺,敢情我忒背點吧?
正納悶?zāi)?,結(jié)果館子里突然闖進(jìn)來了幾個人。我順眼看過去,立馬頭大了。冤家路窄,真是冤家路窄呀!
張大叔也看到了,他碰碰我說,得,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瞅著里面一耀武揚(yáng)威的主兒,穿紅戴綠的,總覺得跟哪兒見過似的,可就是想不起來。那廝也瞅瞅我,呆了一會兒走了過來。他剛近前我就想起來了,靠,是那天接莫佳悅回家的那大爺,當(dāng)時還想鎖我琵琶骨呢!我的靈臺突然一陣空明,敢情是因為這妖孽,我才招來了這么多冤家?。?/p>
那男的在我面前點了一支煙,斜眼看著我問,怎么著?兄弟,還記得我嗎?
我說,記得。
記得就好。喂,小子,我就不明白了嘿,你說你身邊有這么俏的妞兒,干嘛還勾引別人的老婆啊?找削呀?
勾引別人的老婆?我當(dāng)時沒弄明白,幾天后才知道怎么回事,是佳悅告訴我的。這男的是我們公司王總經(jīng)理的不肖子,叫王虎,不務(wù)正業(yè),道上稱他為虎哥。他特別喜歡莫佳悅,之前曾與她定了婚,不過佳悅打一開始就不喜歡她,跟他訂婚也是被逼無奈。本來佳悅?cè)蚊?,結(jié)果我的出現(xiàn)又點燃了她心中渴慕真愛的小火苗,得,這下壞醋了。后來,王虎逼莫佳悅結(jié)婚,佳悅沒答應(yīng)說根本不喜歡他。王虎這廝夠精明的問佳悅是不是有喜歡的男人,佳悅沒敢承認(rèn),可是那天我與佳悅在東關(guān)大橋的橋段放電影似的都被丫看到了,王虎自然特憋屈,于是將怒氣全部斗轉(zhuǎn)星移到了我身上。
我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虎叼著煙卷陰陰地瞅著我,然后突然哈哈大笑,他說,很好!不明白是吧?不明白……王虎說到這里突然把煙頭丟到地上,然后陡然移形換位,接著一揮手,一大耳光就貼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