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責任決定選擇

激情與夢想 作者:彭清一


我認為,一個人除非不干,既然干了,就一定要把事情干好。在這里,干還是不干,有一個如何選擇的問題。那么,一個事情,干還是不干,靠什么選擇?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在一般人看來,這還用問?當然要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嘍。是的,人作為一種大自然的存在物,為了自己的生存,都是趨利避害的。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選擇,當然沒什么錯。但,人不僅是一種自然的存在,還是一種社會的存在物,必然依存于一定的社會關系當中,必然要生活在一定的組織當中,即還是一個組織的人,一個國家的人——當他有機會代表著民族和國家來展現(xiàn)自己的時候。

所以,當個人利益、組織利益、國家利益發(fā)生沖突的時候,無疑地要犧牲個人的利益,保護組織的利益;犧牲組織的利益,保護國家的利益。這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一種自然而然的選擇。

1955年7月,以賀龍為總團長的中國青年代表團參加在波蘭華沙舉行的第三屆世界青年聯(lián)歡節(jié),總團下設體育代表團和藝術代表團。我作為藝術代表團的一員隨行演出。在途經(jīng)西伯利亞的火車上,由于洗漱用水不干凈以及長途勞頓,導致我左眼眉毛上的一個小疙瘩發(fā)炎,眼睛因受到感染而紅腫,到達華沙后,愈發(fā)腫得厲害,但根據(jù)日程安排,需要我立即參加舞蹈比賽。因為代表團的演出節(jié)目是事先安排好的,無替補隊員。取消演出吧?經(jīng)過精心準備的節(jié)目就得取消,為此而做的前期努力也將前功盡棄;登臺演出吧?眼疾這么嚴重,如果不及時治療,有可能導致失明,影響一生。是保護身體?還是承擔責任?現(xiàn)在看來,這是值得考慮的問題,可我當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當藝術團的領導和同志們都對此感到焦急的時候,我堅決地向領導做出了保證:“請組織上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地演出?!?/p>

在演出前,賀龍同志特地做了演出前的動員講話:“明天就要參加比賽了,在國內(nèi)準備了三個月,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時。同志們!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祖國期待著你們,毛主席期待著你們。俗話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你們要好好地演出,爭取好成績?!?/p>

在演出前化妝時,我先把發(fā)炎疙瘩里的膿擠出來,涂上凡士林,再把油彩拍上去。當時的油彩,質(zhì)量很低,且含有鉛毒。

憑著一種為祖國爭得榮譽的使命感和責任心,憑著一種堅強的意志,我和同事們信心百倍地參加了當天的舞蹈演出,比賽獲得了成功。我和同事們表演的“龍舞”、“獅子舞”、“友誼舞”、“阿細跳月”等節(jié)目,分別獲得二、三等獎。演出結束后,賀龍同志來后臺,向大家表示祝賀:“同志們,比賽大獲全勝,我明天就要回國了,一定向毛主席匯報你們的成績?!蔽覀兇蠹腋吲d地擁抱在一起,分享為祖國爭光后的快樂。

由于連續(xù)化妝,輪番演出,寒熱交替,導致鉛毒發(fā)作,我在卸妝時,左眼睛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了,眉毛也掉了下來,眼睛周圍腫了一個大包,膿血不斷地滲出來。去醫(yī)院檢查結果,眼底已經(jīng)受傷,負責檢查的波蘭醫(yī)生要求我住院治療。可是,由于演出任務重,我根本就沒有聽從醫(yī)生的勸告,第二天就跟隨其他同志一起,在波蘭進行了20多天的巡回演出。特別是在表演由兩個人配合的“獅子舞”時,我因個子高,表演獅尾,要低著頭,彎著腰,在舞臺上跳來跳去,臉上沾滿了塵土,更加重了眼睛的疾病。演出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但我左眼的病情卻急劇地惡化。醫(yī)生說,如果再不治療,這只眼睛就瞎了。這樣,我在完成了演出任務之后,才不得已住進了醫(yī)院。這是我在藝術生涯中受到的第一次重傷。時至今日,我的左眼上方仍有一個小坑,就是這次受傷留下的。

現(xiàn)在,有很多人,可以說有大多數(shù)人,沒有機會代表國家來展現(xiàn)自己??晌遥行耀@得了這樣的機會,并能通過文藝演出,把自己與我們偉大的祖國聯(lián)系在一起。這是多么讓人自豪和驕傲啊!但同時,這也是一種責任,一種很重的責任。自豪與驕傲是寓于責任之中的,沒有了責任,也就沒有了自豪和驕傲。

1985年,因腿受傷而無法再登舞臺的我,正在家養(yǎng)傷。一天上午,我正在練習走路,幾位中國政法大學的學生來家里找我,說明學校要重新恢復舞蹈團,想請我去幫助教練。因腿傷行走不便,我?guī)е霝殡y、半激將的口氣說:“你們能把我抬下樓嗎?如果可以,我就跟你們?nèi)ァ!边@幾個學生還真有一股勁頭,硬是把我抬下樓,用車把我接到學校。到了政法大學之后,我被安排在學校禮堂做報告。在報告中,我講述了自己經(jīng)歷的磨煉和對藝術事業(yè)的執(zhí)著追求。在報告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禮堂里的人越來越多,從最初的100多人,增加到800多人。我的報告引起了他們的共鳴,他們一邊鼓掌,一邊有節(jié)奏地高喊“彭清一,好樣的!向彭老師學習!”等口號。從聽眾激動的情緒和期待的目光中,我看到了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和寄托。我雖然腿受傷,不能上舞臺了,但我可以用我的喉嚨去吶喊,用我對人生的感悟,去激發(fā)人們對祖國的熱愛、對事業(yè)的追求。當時,我非常動情,含著淚水對大學生們說:“謝謝你們給了我勇氣!”

從此以后,我便決定從舞臺轉到講臺,用演講去開拓我的新生活,為祖國作出新的貢獻。

正當我告別舞臺,準備走向講臺時,中央歌舞團里有人對我說:“老彭,你功成名就,可以享享清福了。”也有人說:“老彭,您組織一個班子,帶著我們走穴,掙個10萬、20萬不成問題?!币灿腥苏f:“什么年代了,還講什么‘人生價值’、‘奉獻精神’,放著金飯碗不端,偏去拾沒人要的討飯碗!”也有朋友勸我說:“老彭,思想教育這條道不好走呀,費力不討好,你辛辛苦苦圖個啥?”

在這些言語面前,我沒有動搖。我想,我是一名藝術家,但更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是一名戰(zhàn)士。作為一名戰(zhàn)士,當軍號響時,就應該沖鋒;當陣地缺人時,就應該自動補位。我認為,當時的思想政治工作陣地需要增援,我就應該補上去。

就這樣,我以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責任心,按照自己對時代的理解,用缺員補位的辦法,跨入了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行列。從1985年開始,到現(xiàn)在為止,在講臺上吶喊了20多年了,分別以“藝術生涯與人生”、“人生的價值在于奉獻”、“理想、事業(yè)、人生”、“愛國奉獻,拼搏人生”等為題,在全國進行了三千多場講座,有200多所學校、團體、企業(yè)等聘請我為兼職教授和思想教育高級顧問,并受聘擔任中國青年思想教育中心研究室報告員、中華教育藝術研究會副理事長,被中宣部和團中央授予“全國優(yōu)秀青年思想教育工作者”的稱號,榮獲中華教育藝術研究會的“鑄魂金杯獎”和北京市“靈山杯”演講特別獎,1990、1992、1994、2006年,四次被評為中央國家機關及文化部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并享受政府特殊津貼。有一年春節(jié),文化部領導來到我家,親切地對我說:“彭清一同志,多少年你默默無聞地在講臺上為黨做了大量的工作,可是依然清貧……我們商量了一下,從部長基金里拿出5000元,你收下吧,哪怕是交個電話費、打個‘的’呢?!蔽耶敃r很激動。這是黨和政府對我的肯定,對我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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