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分別給他們改了名字和戶籍,以方便行動。
于是莫蘺變成了柏蘺,還成了山東一戶良民。
進去的時候并未說明任務(wù)究竟是什么,只說讓她們等消息,見機行事。莫蘺知道這是密黨常用的法子,每個人都只了解任務(wù)的一部分,這樣就算有誰暴露了,損失也不會太大。
這家府邸離京城很遠,占地面積不小,屋宇也很精致,只是人少,走半天都不見一個人。聽園子里的人說這本是一所別苑,真正的主人很少過來,所以連仆人也一應(yīng)缺失。諾大的一個園子似乎只有戲班子在,每日吹拉彈唱,絲竹悠悠,倒給這死氣沉沉的園子帶來些生機。
這一日,莫蘺避了眾人,自己在園子里尋了一處安靜,準備合著古琴練練曲子。這家主人十分喜歡樂府詩,有些明明已經(jīng)失傳了的,也巴巴的找了來重新譜曲,重新演繹。莫蘺對詩詞一路本是不通,但這樂府詩十分簡單,情趣意境卻樣樣不缺。莫蘺讀了幾遍之后,心中煩悶之意漸消,倒也品出了些滋味。對那遙不可及的真正主人,竟也生出些許崇敬之意。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
這《西洲曲》隨了吳語軟糯的調(diào)調(diào),又長又軟,九曲十轉(zhuǎn),十分難唱。曲調(diào)后來越轉(zhuǎn)越高,莫蘺也吊著嗓子越爬越高,終于到了極致處啪的一聲斷了,再出聲時既破又啞,好比鴨子嘎嘎入水……莫蘺面上一紅,連忙小心四處張望,卻不想廊下竟有一人袖手而立,笑盈盈正望著這邊。
莫蘺面上又是一紅,心中直喊糟糕糟糕。
只見來人身量頗高,一身月白半舊閑袍,沒有束腰,只松松地散著前襟。沒有束冠,一條青色汗巾連同青絲一起垂落肩頭。因站的遠了,并看不清面目,只覺得他眉眼異常細致,笑容異常溫軟。
莫蘺習慣看人先看品階,確定了等級之后才好說話。只是這人周身什么裝飾都沒有,衣著也是極其普通,實在看不出他的身份。這鬼園子平時見個生人也難,看他一副五服之外的打扮,莫蘺暗暗揣度,莫非是這個園子的采辦?
正不知所措間,那人忽然主動攀談起來。
“你聲線雖然不錯,但唱功尚缺火候,為何要選《西洲曲》?”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隱約慵懶之意,十分入耳。只是莫蘺聽了之后不禁困惑,為何總覺得這聲音哪里聽過?
既然是問話,不回答肯定不合適,于是莫蘺答曰:“喜歡《西洲曲》的意境,想學(xué)?!?/p>
那人淡淡一笑,繼續(xù)道:“《西洲曲》調(diào)子極高,若是全部都用實音去唱,反而失了那份悠閑清雅之意。你聽我一句,這‘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四句,你只管用虛音去唱,虛實之間柔軟過渡,便不會破音了?!?/p>
莫蘺又暗度——此人對樂理如此精通,原來不是采辦,而是樂師。
于是收斂心神,合著古琴唱了一遍,那人又笑了起來。
“吃過冰糖葫蘆沒有?”
莫蘺困惑地搖搖頭。
“那湯圓呢?”
莫蘺眼睛一亮。
“就是這意思。你只管把音滑下去,等湯圓落了肚,音便坐實了。”
莫蘺又試了一遍,果然清冽甘美,十分動人。
“謝先生指點?!?/p>
莫蘺就著古琴微微鞠躬,他笑而受之。
“我想去牡丹園,可否告之路徑?”
牡丹園不就是戲班子所在的地方嗎?莫蘺細細與他說了一遍,他明了之后,便負著手慢悠悠地走了。莫蘺望著他的背影,心想,這人大概是個很不得了的樂師吧。
之后,莫蘺又練了兩遍《西洲曲》,直至把所有起承轉(zhuǎn)合都拿捏妥當了,這才抱著琴回了牡丹園。一進園子,戲臺子上絲竹悅耳,舞者翩翩,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方才那人大咧咧坐在看臺的正中間,正瞧著表演不停打拍子,而旁邊遞水的遞水,拿毛巾的拿毛巾,恭敬得不得了。莫蘺正覺奇怪,班主忽然從旁拉了她一把:“你跑哪兒去了,還不趕快準備上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