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像中央紅軍一樣,紅四方面軍的長征也不是事先周密計劃好的,而是情勢變化中的必然選擇。
1935年6月,紅一、紅四方面軍在夾金山下會師后,紅4軍11師33團奉命從茂州附近出發(fā),半夜時分從雁門關過鐵索橋。
命令是軍長王宏坤①下達的,從茂州城打來的電話,團政委胡奇才接的。命令是清楚的,卻忽視了音同字不同的兩個地名:沿江北上是雁門關,順河南下就是燕門關了。
正待問個明白,電話斷了,電話兵撤線了。
當地都是藏族人,不了解紅軍,青壯年都跑了,老人、婦女、小孩沒有懂漢話的。對當地地理不熟悉,又沒有地圖,更重要的是不清楚上級意圖。別說團長、政委,就是軍師領導,攻守進退,東南西北,一切都聽命于方面軍的。剛才還奔東呢,一道命令又向西了。
和團長張昌厚商量,決定到茂州問個明白。
黃昏出發(fā),團長在前,政委殿后,馬不停蹄,到茂州打個盹,忘了問路。那人也是太乏了。剛在千佛山打了兩個月阻擊,下來就是急行軍,那人走著走著就睡著了,只是機械地挪動著腳步。那時也沒手表,天快亮了,猛然覺得不對,鐵索橋呢?趕緊找老鄉(xiāng)一問,快到汶川的燕門關了。
恰巧路邊有別的部隊的臨時電話,正好方面軍副總指揮王樹聲①打電話找張團長。聽說33團走錯路了,王樹聲大罵張團長,要殺他的頭。胡奇才接過電話,不容分說,又被大罵一通。胡奇才說:要殺頭就殺我的頭,與張團長無關。
王樹聲命令立即把部隊帶回茂州:路上要注意防空,如果讓飛機炸死了人,我讓你胡奇才賠命!
那時行軍,通常都是晚上,白天有飛機。這回顧不得了,飛機也真來了。3營1個伙夫暴露目標,這一通炸呀,山搖地動。
飛機投完炸彈走了,各營清點人數,竟然無一傷亡。
傍晚趕到茂州,胡奇才和團長立即趕去總指揮部。進屋,敬禮,報告,胡奇才一句話沒說完,王樹聲就對旁邊的警衛(wèi)員吼道:卸下他的槍,送交通隊關起來!
20多年后,一次兩人在武漢見面,嘮起這事,王樹聲大將不無歉意地說:咳,那時有點野蠻嘍。
被關在禁閉室里的胡奇才,真想一頭撞死,再一想這不是便宜了國民黨嗎?打完棍子還能打敵人,抬擔架不也是為革命出力嗎?
軍長王宏坤、師長陳再道,都給總指揮部打電話,說胡奇才走錯路有責任,也有客觀原因。這個人打仗勇敢,是員虎將,很有前途,讓他回來,我們好好幫助教育他,保證讓他深刻認識錯誤。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戰(zhàn)爭不等人。胡奇才被撤職不到一個月,即官復原職,調去12師35團任政委。
紅四方面軍曾三過草地,一過草地是8月中旬。然后過大渡河,翻夾金山,11月下旬紅4軍攻下川中的滎經縣城,敵人就上來了。
對手是中央軍薛岳①的裝備精良的7個師,軍長許世友決定用5個團在峽口一帶阻擊。方面軍政委陳昌浩②,認為薛岳是堡壘政策,穩(wěn)扎穩(wěn)打,不會一下子把主力拿上來,1個團就夠了。許世友再三陳述利害,降至3個團,還是不行,就是1個。那時同級軍政主官意見分歧,政委有最后決定權,因為政委是黨的代表。而陳昌浩是方面軍政委,那就是命令了。
就苦了35團了。
團長張德發(fā),小個,黃安人,人稱“土地老漢”,忠厚勇敢,當司務長時用根扁擔繳獲1挺機槍,并打退敵人。他和胡奇才商量,首先搶占當地最高峰羊子嶺,憑險據守,打退敵人一波又一波地進攻。怎奈敵人太多,左前左后的山頭全是敵人,炮火也猛,夜里搶修的工事,白天很快被炸得稀爛,部隊傷亡很大。
胡奇才或者在團指揮所指揮戰(zhàn)斗,或者下到營連去督戰(zhàn),檢查工事構筑情況。迫擊炮連就剩連長和幾個兵了,胡奇才上前抱起1發(fā)炮彈,被連長搶了過去,裝填進去,一聲巨響,炸膛了,連長當場犧牲。
35團傷亡近半,預備隊也沒了,退到非陽關附近,構筑第二道防線,苦苦支撐。
這天,胡奇才在軍部開會,防線被突破了。許世友聽完電話報告,命令胡奇才:你去收容部隊,堅決守住鐵索橋,掩護軍部撤退。
從軍部到鐵索橋不到5公里,胡奇才單槍匹馬趕到那兒,老遠就見部隊迎頭跑來——那也是兵敗如山倒?。?/p>
胡奇才打馬飛奔,拔槍沖天叭叭鳴槍,大吼:站住!都給我站??!誰跑斃了誰!
算上傷員,約莫百人,都站住了,跟著胡奇才往回跑。
在鐵索橋頭硬頂了半天后,胡奇才指揮幾個團的零散人員,邊打邊退。最終算上被扶架著的傷員,只帶回去幾個人——他記不得具體數字了。
胡奇才被調回11師,升任師政委。
撤職復職提職,不到兩個月。
老將軍說,我這還不算快的,有時只是幾天的事。一仗沒打好,撤了。馬上又打仗,沒人指揮,讓你暫時代理。一場惡仗,打得漂亮,上級干部傷了亡了,就提上去了。
和平年代,機關干部3年調職一次(像筆者這樣的文職干部是4年)。部隊軍官則有任職和年齡限制,或者到期提職,或者“到站下車”。
和平時期也出優(yōu)秀的將軍,還有著名的軍事理論家——古今中外,都不乏這種先例。
但是,名將只能在硝煙戰(zhàn)火中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