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億萬富翁的進化之路
其實,這個問題是與中國富翁們積累財富的方式聯(lián)系在一起的。就我的所見、所聞而言,迄今為止,中國絕大部分富翁的進化之路主要有兩條:第一類經(jīng)歷了由“蝌蚪”變“青蛙”的完整進化過程,財富是一點兒一點兒地慢慢積累的。聯(lián)想、華為、萬向、萬科等都經(jīng)歷了資本積累和企業(yè)發(fā)展的完整過程。
他們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先做貿易,見子打子,謀取中間差價。等挖到了第一桶金,做貿易已經(jīng)很難再獲得暴利時,他們紛紛轉入實業(yè),由商人變成了企業(yè)家。任正非最早是靠代理香港的電話交換機起家的,后來才開始走上程控交換機的自主研發(fā)、生產之路。
聯(lián)想大致也是這種模式。做貿易需要的只是敏銳的眼光、靈活的頭腦、迅猛的行動力以及復雜的人際網(wǎng)絡,當然,在改革開放初期還需要勇氣和膽量。昔日北京的億萬富豪李曉華,在20世紀80年代,曾因倒賣了幾塊破電子表被勞教了3年。但是,做實業(yè)就不同了。產品的研發(fā)、生產質量的控制、物料的采購、成品的銷售、售后服務的跟進以及與之相關的組織設計、人員管理、流程運作,都容不得半點兒馬虎,需要一絲不茍、精益求精、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認真、務實精神。完成了流通資本到產業(yè)資本的進化,有的就可以進入金融資本階段,如新希望集團就成為民生銀行的股東。如果企業(yè)將產業(yè)做大,除了直接投資金融業(yè)外,還可以利用資本杠桿在股票市場上縱橫捭闔,收購兼并,難怪有人說“產業(yè)運作是加法,而資本運營是乘法”。
哈爾濱的東方集團,是一家復雜的多元化民營上市公司,最早是做包工頭起家的,經(jīng)過若干年的進化,尤其是通過資本市場的撬動,目前已廣泛涉足建材流通、金融保險、信息產業(yè)、港口基礎設施以及房地產行業(yè)。而這一切皆肇因于其掌門人張宏偉的一次美國之行。
他在華爾街親眼目睹了一家上市公司在短短的幾天時間里,將8 000萬變成了10個億。
面對此情此景,他簡直目瞪口呆,一句話不說,蹲在地上整整吸了兩個小時的煙。最后,他悟出資本具有核聚變的強大魔力,金融資本是現(xiàn)代經(jīng)濟的核心。第二類億萬富翁的產生沒有經(jīng)歷過流通資本與產業(yè)資本的洗禮,其財富主要來自于股市或期貨市場。一天,我與一幫老板在廣州打高爾夫球,那天人多,前面那撥人動作慢了一點,影響了我們這邊的速度。遇到這種情況,大多數(shù)從“蝌蚪”變成“青蛙”的老板都會心平氣和地等一等,畢竟大家都是所謂有身份的人?!澳憧煲稽c,行不行?你以為就你自己在打球?”我們中間有一個人突然狂吼道。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那位在股市上狂賺了幾個億的哥們兒。此君最早做流通業(yè),沒賺到錢,后來涉足股市,用足了他那鉆天打洞、左右逢源、投機取巧的天賦,終于挖到了第一桶金,最后發(fā)了大財。
之后的一天,一位房地產老板請客,剛才那位仁兄也在受邀之列。
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可那位老兄半天沒有人影。飯局都快結束了,他才氣喘吁吁地趕來了,一個勁兒地賠小心。詢問之下,才知道在他開著奔馳來的路上,與另一位開寶馬的家伙互不相讓,于是,干耗了幾十分鐘。20世紀80年代以及90年代初,廣東這樣的老板不少,類似于這位仁兄爭勇斗狠的人滿坑滿谷。我就見過兩個老板互不服氣,于是比燒錢,誰的現(xiàn)金先燒完誰就輸。還見過有的老板在飯館、酒店、餐廳、娛樂場所相遇,僅僅因為彼此看不順眼,于是一個說請在座的喝酒,另一個馬上宣布今晚在座的單自己全買了。
當時的廣東人讓全國人民又恨又愛,大抵與這類事件的頻頻曝光有關。往深處走,你就會發(fā)現(xiàn),那時的老板主要是靠流通賺的錢,說得難聽點,是靠走私、販私、倒賣批文或者制售假冒、偽劣產品發(fā)的橫財,用起來當然一擲千金,毫不心疼。如果老板后來轉做實業(yè),并且成功了,就絕對不會有此類輕薄之舉。
不管是通過流通(主要指灰色渠道),還是通過股市玩貓膩發(fā)的家、累的財,我們不妨都稱之為“浮財”。
浮財有點類似于西方海盜劫掠的不義之財,也有點像賭徒在中國澳門葡京、美國拉斯維加斯賭城贏的錢。這類財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我腦中常閃現(xiàn)這樣的情景:一群處于社會底層的人,整日里為了生存而奔波,但還是面有菜色,衣衫襤褸。
忽然吹來一陣風,陰霾之相一掃而空,這群人好像被神女用魔棒點了一樣,瞬間個個紅光滿面、神采奕奕、衣冠楚楚、氣宇軒昂,并且個個腰纏萬貫。每個人都信心爆棚,“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岳開道,我來了!”正當此時,又一陣風吹來,但已不是拂面的春風,也不是暖人的陽光,而是滲入骨髓的寒氣。
就像午夜12點的鐘聲一敲,神女的魔法會于頃刻間消失一樣,這群昨天還說“我是玉皇,我是龍王”的人,驚訝的嘴巴還沒有閉攏,寶馬香車、美人美酒、花園別墅、萬貫家財已經(jīng)化為一縷輕煙,變成一堆黃土。魔風吹過,時至今日,他們想得最多的一個問題是:我是不是做了一個夢?所以我常說,中國的許多老板在偶然中成功,在必然中被消滅。
那么,是不是沒有當過“陸軍”、“海軍”,直接成為“空軍”的第二類老板就注定要被消滅?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因為世界上不存在“絕對”這一回事。但就我的所見所聞來說,這些直接通過金融資本發(fā)財?shù)钠髽I(yè)也好、老板也罷,必須要補課,而且付出的代價不會低。這就像建國以來,“左”派分子始終拒絕市場經(jīng)濟的理論一樣,經(jīng)過幾十年痛苦的摸索以及付出的沉重代價,這個問題才算塵埃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