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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jié):花季(7)

你曾住在我心上 作者:何寧


子言勉強微笑,“也就是說,他一直在放水……”

許馥芯重重地點頭,“以林堯的水平,怎么會和我打這么久?他要是傾盡全力比賽,我會覺得他尊重我,輸也輸得心甘情愿,而現在這樣子輸掉比賽,我只會覺得難堪?!?/p>

“這件事你可以換一個角度看,也許他正是為了尊重你,不忍心看你輸得太難看,才有意放水給你。”子言的這番話說得很慢很吃力。

許馥芯愣住了,“這個解釋好像很合乎情理,”她倏然一笑,“現在我心里好過多了?!?/p>

想起林堯那無視的表情,心里卻仿佛有些微微的灼痛,子言不由自主便咬住了下唇。

文化節(jié)第二天,有鄭蘋蘋她們班的歌舞表演,主席臺下圍滿了學生。子言本來沒有什么興趣,但是被許馥芯好說歹說拉了去看熱鬧。她們坐的位置比較優(yōu)越,就在主席臺的左側,可以將臺上臺下一覽無遺。許馥芯笑笑說,她表姐是學生會文藝部的,給開了個后門。

歡快的音樂響起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舞臺上的表演吸引住了。鄭蘋蘋是當之無愧的領舞,她柔軟的肢體與嬌美的身段令臺上臺下發(fā)出一片贊嘆聲,就連子言也忍不住想要拽著許馥芯的胳膊驕傲地說,這是我的老同學。

然而,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她忽然望見了對面,主席臺右側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時候,赫然坐著林堯。夕陽在他的白襯衣上溫柔地鍍上一道淡淡的金邊,他面容如玉,有溫度的玉,用“藍田日暖玉生煙”來形容他簡直再恰當不過。

她的眼角有點澀澀的酸意,模糊中好像看見他緩緩地瞥了她一眼。

隔了一個舞臺的距離,不遠也不近。他的嘴角含著一絲清淺的笑意,像有一陣溫柔的風從他那邊吹拂過來,校園里還沒開敗的桂子余香便滲進了心里,柔和地撫慰著她的心。

她有些尷尬地逃開了這視線,甚至有種被看穿心事的羞憤。

林堯的眼神黯淡下去,只得不自然地微微側首,將視線轉移到正在舞蹈的鄭蘋蘋身上。

深秋時節(jié)的晴好天氣,傍晚的霞光潑灑在舞臺,他雪白的衣衫也被染上極淺的緋色,唇紅齒白的面孔如此吸引人的眼光,遠甚于這舞臺上繽紛的節(jié)奏與舞步。

胸口的郁積使得呼吸不暢,有種不能解釋的疼痛充溢心間,她深吸一口氣,以緩解內心的壓迫感,同時三步并作兩步跨下臺階,頭也不回地走了。

上晚自習時,許馥芯說鄭蘋蘋的節(jié)目剛結束林堯就走了。子言一聲不吭,專心致志地背英語單詞。

光華放晚自習的時間是八點半,子言不會騎自行車,只能步行?;椟S的路燈下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身邊的人流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越來越少,光華的學生大多住在西區(qū),東區(qū)的本來就寥寥無幾,她幾乎沒有同路人。

距離她家大概還有十五分鐘路程的時候,一直陪伴的路燈沒有了。這段路的燈壞了好久,市政一直沒有派人來修理,馬路兩邊黑漆漆的樹木參天,風吹過就像無數影子藏在那里,饒是子言這樣膽大的人,心里也有點發(fā)毛。

今天這段馬路分外寂靜,只聽得見她一個人的腳步聲,才剛小跑了兩步,子言忽然警覺身后有點動靜:是個成年男人沉重的腳步聲,仿佛一直在跟隨著自己,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子言回頭望去,朦朧漆黑的夜幕里,看不清長相,只模糊辨認出是一個矮胖敦實的男人,留著小平頭,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甕聲甕氣一笑,“小姑娘,別害怕,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說不害怕是假的,雖然子言的個子在同齡人中要高挑一點,但到底還只是個孱弱單薄的少女。

她的手緊緊攥住書包帶,感覺額頭慢慢滲出細密的冷汗,腦子瞬間轉過了好幾個念頭,幾乎本能地脫口而出:“段希峰,你怎么來了?”

趁那人一愣的工夫,子言拔腿就跑。她曾經差點入選東區(qū)的校田徑隊,因此對自己的跑步速度還是心里有數的。

幾乎就在同時,有人應聲答應:“你跑什么,干嗎不等我?”

這聲音如此的熟悉,話音未落,十米開外,已經模模糊糊出現一個身影,正從容地朝她走來。那男人眼見不能得逞,便轉身悻悻然消失在夜幕里。

危險一解除,子言緊繃的神經立刻松弛了下來,她的腿腳軟癱得動彈不得,渾身的力氣消散殆盡,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疲軟。

“沈子言?”來人遲疑地叫了一聲。

這聲音她能聽到的機會其實并不多,除了在年級學生大會上優(yōu)秀學生代表發(fā)言時聽過幾回,其他時間幾乎等同于零,最后一次聽他叫她的名字,還是在一年多以前。

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臉,可是根本不需要看清,對于他,她的第六感向來如此敏銳。子言深深呼吸,還是沒能止住身體的輕微顫抖,仿佛剛才的恐懼還沒有完全退散,四肢都麻木得有點不聽使喚。

見她沒有答應,他一時也沒有出聲,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在剎那,林堯先打破了沉寂,“你還好吧?”語音清朗,咬字清楚,帶著安撫人心的慰藉與沉穩(wěn)的氣息。

忍了好久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肆意流淌了滿臉。她沒有吭聲,只是因為不愿意帶著嗚咽聲說話,這樣會把自己的脆弱全盤暴露在他面前,即使她很想問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會這樣巧,偏偏是他來為她解的圍?

他走近了兩步,那樣近,近得幾乎能看清他臉部的輪廓,他清澈的眼睛在暗夜中流轉著微光,逼得她慌亂中連連后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后背抵住了一棵樹才停下來。

他也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沒有再靠近,只是輕聲說:“我送你回家吧?!?/p>

子言覺得再不回答就太失禮了,只得胡亂擦一擦淚水,含糊地“嗯”了一聲。

寂靜的馬路只聽得見兩人的腳步聲,不輕不重敲在心上,再這樣沉默下去不免有些尷尬,她不得已找了個話題開口:“你怎么來……”幾乎就在同時,他出其不意地打斷她的話:“段希峰是誰?”

“???”子言傻愣愣地呆住,她情急之下叫出的這個名字,完全是出于無意識。

林堯停下腳步,前面就是這段路的轉角,隱約透出一點光線。子言忽然注意到他的身子站得筆直,像過分緊張而導致全身繃緊的模樣,一只手一直藏在身后,姿勢很奇怪。他幾乎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眉頭微微蹙起來,很好看,然而很凝重。

子言發(fā)現這樣發(fā)呆地望著他極為不妥,急忙移開視線,垂下眼簾,低低聲回答道:“東區(qū)中學的同學?!?/p>

他淡淡“哦”了一聲,然后風輕云淡地說了一句:“我路過。”

子言半天才意識到他是在回答她那句被截斷的問話。路過?這答案令她摸不著頭腦:他和她回家的方向完全是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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