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又歷險情
我們急于離開伊斯坦布爾,便登上了去往博斯普魯斯(Bosporus)海峽的渡輪。在擁擠的甲板上四下觀望,感覺就像太陽終于穿出云層,照耀天空,我們疲憊不堪但是終于松了一口氣。鳥兒在飛翔,我在感恩中低下頭。渡輪穿過大海,我回頭看著這座雄偉的城市,直到它緩緩消失在地平線上。昨晚,我曾經認為,死亡已成定局,但我們奮力反抗,為逃生冒了難以想象的危險。只是由于我們心懷希望,才可能這么做。我們的希望在于,神能賦予一個人力量去克服不可想象的障礙。在可怕的險境中,我們用內心擁抱了希望,就吸引了一種超越我們自身的力量來指導、凈化、最終解救了我們。我的雙手還在顫抖,腎上腺素還在不停涌流,但內心里我感激這一群殺人犯,他們被用作教導我的媒介,給我上了重要的一課,使我為前方的朝圣做好準備。
在伊斯坦布爾受到的惡意對待,使我們在向東穿越土耳其時,對所受的熱情款待措手不及。有些人邀請我們到家里或店鋪里共同進餐。他們的食物很簡單,通常就是薄餅、茶,而我們卻被他們的熱情深深感動,每次都心滿意足。我也為路過的許多清真寺的奇異設計而著迷,并且一有機會就會花時間參觀神美麗的家。
資金的匱乏反映在我們旅行的方式上。我們或者路邊攔車、或是搭順風車、在破舊的公車上和當?shù)厝艘约八麄兊墓ぞ摺⑸髷D在一起。我們穿過了土耳其中部干旱多風的山地,在安卡拉(譯注:Ankara,土耳其首都)作了短暫的停留,那里,牛被放養(yǎng)在貧瘠、空曠的山上。在路上過了幾個星期后,我們到了更加崎嶇的東部山地,那里的夜晚更寒冷。我們離開伊斯坦布爾八百公里后,災難再次來襲。
我患上了嚴重的痢疾。不可能繼續(xù)旅行了,因此我們停在了爾茲蘭(Erzerum),向當?shù)厝嗽儐栕畋阋说牡胤阶∠?。他們將我們領到一個郊區(qū)的茶舍,給了我們位于這飽經滄桑的建筑物三層的一個房間。對于我,最要緊的問題是廁所。為了去廁所,我得爬下一排大約三十個非常陡峭的石頭臺階。臺階左側的大廳里,地上有一個洞,就是廁所。人類的排泄物被排在洞中,堆積,直到,我只能說是,不經常地被鏟出來。一塊兒腐爛的木頭擋板起保護隱私的作用。氣味令人昏厥,濃重的臭氣讓我有要被淹死的感覺。但我還是基本上整天待在這個廁所里。剛剛解決問題,拖著身體爬上石頭臺階的頂,我就被迫又沖回去。惡心、嘔吐和不斷地排泄摧殘著我的身體。我的朋友們,一面耐心地等我恢復,一面每天在城里探尋。
一天,獨自一人在房間里,我驚訝地看到一個陌生人進來,開始亂翻杰夫的背包。他發(fā)現(xiàn)了他的瑞士軍刀,便將刀拉出來,對著空氣宣布道:“一個里拉(lira)?!敝笏釉谧雷由弦粋€里拉,就拿著他的新財產走了。但是刀子比這貴多了。盡管處在這樣的境況下,我覺得有職責保護朋友的財產,因此掙扎著從病床上起來,追上那名男子。我禮貌地歸還了他的一里拉,堅持要他還回小刀,他極不情愿地還了回來?!罢埬硇r候來和杰夫商量?!蔽译p腿發(fā)抖地說。他沒說話,離開了。
五分鐘后,一群人登上了臺階。我脫水、發(fā)燒,幾乎坐不起來,毫無能力對抗攻擊。他們闖入門來。領頭的就是剛才那個拿走刀子的人。他用手指著我嚷到:“巴基斯坦人,巴基斯坦人,他是巴基斯坦人?!蹦侨朔浅I鷼狻K麄兝@著我的床,揮舞著棍子和匕首。他們在暴怒中叫著,“你這個巴基斯坦人,你死定了。你這個巴基斯坦人,死定了?!蔽夜陋氁蝗耍恢?。除了向神祈禱還能做什么?
我飛快地拿出我的美國護照,展示給他們,“看,我是美國人?!?/p>
一個上了年紀的頭領站上前來。他拿著我的護照,像個自己任命的移民局官員,檢查起我的護照,之后他抬起頭,平靜地說:“那么,你不是巴基斯坦人?”
“不是?!?/p>
“你是美國人?”
“是的。”我回答。
他笑起來,沖我的床彎下身,和我握手,“很好,我們喜歡美國人。你們給土耳其武器?!泵總€人都上前致敬,然后就離開了。
我還沒緩過神來,便聽到這群人又上臺階來了。我祈禱庇護。他們又一次沖進房間,有十幾個人,圍著我的床。但這次,他們情緒平和,為我拿來了薄餅和茶。
年長者說:“你是美國人。非常好。我們道歉,現(xiàn)在吃吧?!?/p>
由于惡心,我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實際上,聞到食物的味道讓我想吐。我知道吃了那些餅和茶,會讓我在接下來的一天一夜都待在那個可怕的廁所里。但我能怎么辦?拒絕他們的食物將成為對他們的侮辱。這種熱情好客是難以抗拒的。我擠出笑容,吃了整盤食物,直到他們滿意為止。很快,我就為此付出了代價。
我的健康開始慢慢恢復。一個晚上我沿著土路散步,為沿途的貧困潦倒所震驚。一家人擠在家徒四壁的破舊木屋里,衣衫襤褸。路邊蹲著看上去饑餓、不滿足的人們。這是一種西方世界難以理解的貧困。盡管只是十月,夜晚卻非常寒冷,預示著土耳其漫長、痛苦、冰冷的冬天。
要回到房間,我必須穿過一層的茶室。一天晚上,在茶室里坐著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子,三十出頭,有毛糙的黑發(fā)和不長的絡腮胡。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進椅子。我從其他人對待他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此人地位尊貴。他推過一杯茶給我,郁郁不歡的黑眼睛緊盯住我,嘴唇和身體都在顫抖。我坐在那兒,面對著死亡的化身。他不講英語,指著手上金戒指上的阿拉伯題名,像獅子般地喉到:“阿拉(Allaah)!”之后他伸出一個指頭對著我的臉,用手勢示意我說神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