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薛嵩還在大吼大叫,好像一個火車頭;終于招來一些雇傭兵。他告訴他們,有個苗子躲在他家的后院里,砍了他一刀,砍掉了他的耳朵;他要上山去征討。那些兵就胡亂起哄道:好啊,好。太好了。這些人說太好了,不是說要打仗好,而是說薛嵩掉了耳朵好。但他一點不發(fā)火。薛嵩就像他的把把,見了女人才發(fā)威。他一疊聲地催促老妓女把真正的武裝拿出來,那些東西是:貼身穿的麂皮衣服,麂皮外面穿的鎖子甲,鎖子甲外穿的皮甲,皮甲外面穿的鐵葉串成的重鎧甲,還有頭盔、面甲,腳下穿的鑲鐵片的靴子,重磅的弓、箭,等等。他準(zhǔn)備把這些東西都穿戴到身上,騎上白馬到山上去,除了要給苗人一些厲害,還要給他們一次威武的時裝表演——他簡直急不可耐——我想這是因為他曾在一個苗族女孩面前長大成人,耀武揚(yáng)威。總而言之,薛嵩的這些毛病,全都是紅線慣出來的。
那個老妓女最后終于開了箱子把那些東西拿了出來。出乎薛嵩的意外,這些武器的狀況很糟糕。實際上,無論是兵器還是甲胄,都需要養(yǎng)護(hù);而那個老妓女什么都沒干。僅舉一件東西為例,鎖子甲銹得粘在了一起,像一塊磚頭,至于那些皮衣,上面的綠霉層層隆起,簡直像些蘑菇。還有一個最嚴(yán)重的問題,就是薛嵩的戰(zhàn)馬很難找到。從理論上說,它還在寨里,假如它沒有被偶爾來閑逛的豹子吃掉;但也不知到哪里去找。有一件事必須預(yù)先提到:任何一件會走的東西迷失在寨子里以后,假如它不想出來,都很難找到,因為這寨子是大得不得了的一片林藪;不管它是一個人,或是一匹馬,或者別的什么東西。這在這個故事里很重要。還沒有出征就遇到了這些困難,這使薛嵩更加憤怒,惡狠狠地瞪了那老妓女一眼,該女人有點畏縮,躲到后面去了?,F(xiàn)在薛嵩面臨著一個問題:怎么把這塊紅磚和蘑菇穿上身去。
鑒于盔甲的現(xiàn)狀,有人建議薛嵩別穿它了,手里拿一個藤牌遮擋一下就可以。在這種情況下,當(dāng)然就不能使長槍。提這個建議的人說,薛嵩不必用槍,可以拿把單手用的長刀。這主意也被否定了。雖然它有顯而易見的好處,既輕便,又涼快。后來他們把鎖子甲掛在樹上用棍子打,打落了一大堆紅銹,勉強(qiáng)可以穿,但穿上還是很不舒服。薛嵩還需要一匹坐騎,假如那匹馬還是找不到,那就只好騎水牛,一位重裝武士騎在牛背上,那樣子簡直是無法想象。在這種情況下,薛嵩還會不會上山征討苗人還是一個謎。所幸出現(xiàn)了一個奇跡:這個畜生自己出現(xiàn)在大路上,而且基本上還像匹馬,不像牛。于是它就被逮住,套上了韁繩?,F(xiàn)在薛嵩松了一口氣,拿眼光去搜索那個老妓女。假如他今天不能出征,就不能不辦那老妓女玩忽職守、沒有養(yǎng)護(hù)軍械的罪。按照軍紀(jì),這就不但要打那老妓女四十軍棍,還要用箭扎穿她的耳朵,押著她游營。薛嵩很不想這樣辦這個女人——這是因為,他曾在這女人面前長大成人。以前我寫過薛嵩是在紅線面前長大成人,但現(xiàn)在薛嵩和紅線打翻了,他就不承認(rèn)有這回事。好在薛嵩已經(jīng)長大成人,過程也就無關(guān)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