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太春和路先生正在賬房內(nèi)談?wù)撝还P賬目?！霸S掌柜，這筆賬我看就這樣與買家了結(jié)算了。”路先生說，“雖說是價錢低了半成，可人家付現(xiàn)錢。貨款歸了柜，咱們另派用場。”

太春說：“路先生，你我還信不過嗎，你看著合適就行了，不必每一筆賬都問我。”

路先生說：“哎，鞋大鞋小不能走了樣子，你是大掌柜，大小事總得掌柜的拿個定奪才對。再說，柜上的來往大家心里都有個估摸，出去談生意時心里就有數(shù)了?！?/p>

太春道：“路先生，看來你這個大先生我是雇對了，為我操著一半的心呢，我就省心多了?！甭废壬f：“你快不要這么說，這也是我的本分。”就在這時，赫連急匆匆走進來。太春問道：“赫連，走這么急，出啥事情了？”赫連：“許掌柜、路先生，咱歸化城今天可是有大新聞了！”路先生：“什么事情能把你驚成這個樣子？”赫連興奮地說：“大盛魁財東百人團開進歸化城了?！碧后@訝道：“?。∧阌H眼看見了？”赫連：“是我親眼看見的！財東們?nèi)简T著馬坐著轎車，幾十輛轎車進了城，把大南街大北街的路全都堵死了。我到羊橋上辦事還是繞了西河沿的小巷子才過去的，看熱鬧的人那個多，真是里三層外三層的！”路先生：“好幾年了，總是聽說大盛魁財東伙鬧矛盾，總聽說財東要組織百人團進歸化，今天真的來了?！焙者B依然興奮地說，“那個熱鬧！我在歸化多少年了還從來沒見到過這種場面。”太春：“走！咱看看去！”路先生愣了一下神兒，收拾好柜上的賬簿也跟著跑了出去。歸化城的街道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街道中央是一輛挨一輛帶篷子的轎車，一眼望不到頭，人們涌來擠去，都想擠進去看個究竟。太春站在路旁的臺階上，望著街上人山人海的場面，感慨道：“從山西到歸化一千多里地呢，這么多財東還真的來了啊?！迸赃呉婚L者主動接過話茬說：“財東伙鬧矛盾，為了銀子唄。”太春：“是啊?！遍L者：“不過你記住我的話，在歸化這地方多會兒財東也鬧不過掌柜的。

你別看財東們來勢洶洶，大盛魁古大掌柜已經(jīng)放出話來了，要給財東們來個‘大下市’！”

太春說：“啥叫‘大下市’？”長者說：“到時候掌柜們一齊撒手，偌大一個大盛魁立刻就癱了，神仙也收拾不起來?！碧撼烈髦骸班蕖焙者B：“掌柜和伙計全體辭職那還了得，字號不就不能運轉(zhuǎn)了嗎？”路先生：“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碧海骸斑@一下子就把東家拿死了?！甭废壬骸斑@一手最厲害，也只有大盛魁的掌柜們能玩得起這一招。想當初大盛魁起家的時候只不過是幾家合伙做生意，沒有本銀的墊入，大盛魁其實就是白手起家的。如今大盛魁成了歸化城最大的商號，靠的全都是掌柜子們的本事。所以財東弄不過掌柜就是這個理。沒有哪家商號敢這么做，不管買賣賠掙，到賬期準定給東家按股分紅！這回大盛魁的掌柜子們就把賬簿一甩，交給你個空殼買賣，看財東們怎么收場！”

黃羊說：“今天也算長見識了?！比兆舆^得真快，說話就進臘月了。這天傍晚關(guān)了門板之后，太春和黃羊簡單地吃了一口就鉆進了熱乎乎的被窩里。黃羊愜意地說：“哎呀，從早上睜眼忙到天黑，就數(shù)這會兒最舒坦了。”外面偶爾傳來幾聲零星的炮仗聲，黃羊說：“哥，你聽，聞著年味兒了?！碧赫f：“是啊，時間過得可真快呀，眨眼的工夫一年就過去了?！?/p>

“等結(jié)了賬，咱好好歇幾天，也舒舒坦坦過個年?！?/p>

“我想回家去……把我媳婦接出來?！?/p>

“想家了？”

“我答應過她，一旦站住腳，只要是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接她出來。一個女人在家春種秋收的不容易?！?“那就收拾收拾，趕緊回家把嫂子接過來。” “可是你看看，除了這幾間鋪面自己連個窩都沒有，她要來了往哪兒住？” “看你說的，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人來了再想辦法唄！” “唉，再說吧。好歹我也得給她弄個住處不是？”

……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