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看了蘇青寄來的《天地》雜志,看了張愛玲的小說《封鎖》,立刻欣賞和激賞,欣賞激賞之余,轉(zhuǎn)而向蘇青打聽張的詳細,不知是由于他的打聽由蘇青轉(zhuǎn)達過去,張愛玲才開始注意他,還是張愛玲原本就知道他,反正在兩人見面之前,張愛玲也已欣賞他的“才”,故此而有胡蘭成“坐監(jiān)牢”,張愛玲和蘇青一起去向周佛海說情之事。
直到胡蘭成“坐監(jiān)牢”出來后到上海,兩人才見上面。
第一次見面,胡蘭成是有些失望的,因為張愛玲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在他肯定是希望文美人也美,但文美的張愛玲人卻不美,這不是一時一面的偏差,十余年后寫文重憶當時印象,胡蘭成仍是保留著如此觀感。張愛玲看上去像一個女學生,還沒有一般女學生的成熟,包括身體上的和態(tài)度上的。他甚至開始擔心她的生活是清苦的,所以詢問她寫稿的收入,而她也如學生一樣老老實實回答。他沒見到人之前覺得她高不可及,此刻,看到如此平常的她,他覺得自己不需要仰視,可以坐直了,他開始點評她的作品,敘述自己的生平經(jīng)歷。這一談就是五個小時,主要是他講她聽。胡蘭成搭識女學生是有經(jīng)驗的,雖然年輕時從沒有成功過,現(xiàn)在已年近四十,面對二十出頭的張愛玲,他自然游刃有余,送張出門時,他還來了一句調(diào)笑話:“你的身材這樣高,這怎么可以?”
另一方面,在感情生活上,她又是饑渴的。她雖有著顯貴的家世,日常面對的卻是極度壓抑的家庭生活,父母離異,在父親家的孤獨和受罪,以及最后的出逃;母親常年遠游在他國,也難以顧及到成長中的兒女。這一切,或許是成就這位天才女作家的條件,可對于少女張愛玲又該是如何的悲苦和凄涼!她在自己的文章中曾寫到其時的心境:
我補書預備考倫敦大學。在父親家里孤獨慣了,驟然想學做人,而且是在窘境中做“淑女”非常感到困難。同時看得出我母親是為我犧牲了許多,而且一直在懷疑著我是否值得這些犧牲。我也懷疑著。常常我一個人在公寓的屋頂陽臺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西班牙式的白墻在藍天上割出斷然的條與塊。仰臉向著當頭的烈日,我覺得我是赤裸裸的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著一切的惶惑的未成年的人,困于過度的自夸與自鄙。
這時候,母親的家不復是柔和的了。
考進大學,但是因為戰(zhàn)事,不能上英國去,改到香港,三年之后又因為戰(zhàn)事,書沒讀完就回上海來。公寓里的家還是好好的在那里,雖然我不是那么絕對的信仰它了,也還是可珍惜的?,F(xiàn)在我寄住在舊夢里,在舊夢里做著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