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時之前,唐先生在距離上個市鎮(zhèn)6英里遠的地方加了油,而后繼續(xù)前進。
看天色不早,他緩緩地提了速。邁阿密就在前方,他曾經(jīng)到過幾次,對這里挺熟悉,汽車平穩(wěn)地向前駛?cè)?。在這臨近黃昏的十二月的傍晚,眺望四季如春的邁阿密城,使人恍若置身于童話之中。唐先生遠遠望見地處低勢的城市,白晃晃的,閃耀著光芒,似乎對他用力地招著手。遠處,騰起了一團團好像馬鈴薯般的塊狀煙霧,映著夕陽,罩著城市,金光閃爍。
“瞧,”唐先生欣喜地自言自語,“我還是頭一次在黃昏時刻到達邁阿密,景致很美啊。”飄飄然恍惚整條道路在腳下旋轉(zhuǎn),嘿,他似乎都聞見了香水的氣息——年輕貌美的姑娘身上附屬的味道,他笑了起來,笑得細長的眼睛都打了彎。
不過,很快的,霧色開始變濃,天空陰沉得像是上帝那困倦不堪的眼皮。也許有一場暴雨?他想。旅行給人帶來奇妙的感覺,他想起離開蒙大拿州的時候,那里還在下雪呢。
下雨是無法阻擋他的好心情的。說真的,如果這時候有誰遞給他一張閃閃發(fā)光的青魚菜單,他準會一口把菜單吞下去。在酒吧和餐館,邁阿密人吃他們喜歡的又肥又紅的還滋滋響著的烤牛肉,邊喝酒邊啃著涂抹了油脂的熏魚;在另外一些地方,烤爐上的香腸正騰著香氣,花上幾枚硬幣就能得到一杯濃郁的咖啡。哦!這可太棒了,比上流社會的晚宴愜意一萬倍!
意大利面條配上軟殼蟹醬的味道,好像都飄進他的車窗來了。不僅如此,他似乎還能看見從智利運來的菜豆,又熱又燙,而他則興致勃勃地在手里翻來覆去地掂動。啊,還有醉鬼們愛吃的法蘭西風味烤土豆,那冒著蒸汽的蛤,更是叫人心曠神怡!至于古巴的雪茄——那滋味是不言而喻的……
唔!這就是人間天堂般的邁阿密了。夜色這般溫柔,霓虹燈光就像呼吸一般地不停吞吞吐吐,踩著高跟鞋的漂亮妞兒們會在街邊嚓嚓地走過……
可是眼下,他還得開車駛過一段上坡,當車身再次俯下,就距離他的愿望不遠啦!
唐先生得意地吹著口哨,為自己點了支煙。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他的神色,于是變得凝重起來。作為一個男人,唐先生也像其他男人一樣,骨子里是貪吃好色的??蛇@并不是他生活的目標,也不是他來到邁阿密的目的所在。
他迅速地抄起電話,順手把香煙掐滅了。
“是的,是我,霍華德先生……唔,大使先生跟我提起過您需要幫助……不,我并不知道詳情……您的千金,她有什么問題呢?……您這么說令我有點為難了,如果您希望事情避人耳目,我想這不難做到,不過,也總該告訴我會在哪里找到她……是嗎,要是這樣的話,那也沒什么辦法。好的,我會等著她來電話的。即使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都要留在邁阿密了……啊,您多慮了,我并不是在指費用方面的問題,好的,放心吧。我會把事情安排好的……唔,是的,再見,霍華德先生?!?/p>
合上手機,唐先生情不自禁地打起了響指。很好,一切都很順利。這是上流社會那些權(quán)貴們第幾次求助于他了?恐怕一般人自己也數(shù)不清楚了,可唐先生卻不同,他把每一筆賬都算得不失毫厘。慈善家這個詞跟他是攀不上關(guān)系的,等到有需要的那一天,他會把這些人情債統(tǒng)統(tǒng)討要回來。當那些大小姐、闊少爺以及有錢太太們因為各自的原因找上他的時候,就應(yīng)該明白他們已經(jīng)欠了他很多。
當然,眼下,并不是討債的時候。
唐先生得意地又點了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隨后從煙霧中重新看向前方。
道路中央——有一大片麻布袋子——他定睛看看,沒錯,是麻布沒錯——可是微微地鼓了起來,下面像是蓋著東西。他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yīng),車子從那塊麻布上軋了過去。
剎那間,車身一陣劇烈的抖動,他差點以為它要翻過去了。車頭隨著顛簸,而猛地偏向一邊,他慌忙轉(zhuǎn)動方向盤,總算在護欄前停了下來。
唐先生長出了口氣,從車上走了下來。有那么一會兒,他覺得自己要完蛋了。他是那種有過多次頻死體驗的人,每一次的記憶都那么鮮活,那感覺像是什么,他說不好。似乎當時的一切都是慢動作,只有你的意識在飛奔,好讓你把死亡的那一刻,瞅個清清楚楚。
他從車上下來,腿腳有些發(fā)軟。他先是看看護欄——好懸,再向前半尺,車子準會撞到護欄,弄不好翻到橋下去……
他定了定神,向那麻布袋走去。
我撞了什么?!唐先生很納悶,那麻袋下面蓋著什么?
在距離麻布大約五碼遠的地方,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看到了路面上的一灘血,盡管天色很晚,他仍能確定那是血液。
他來到麻袋跟前,用袖口小心地包裹住手指,輕輕把它掀開。
映入眼底的,首先是一大截腸子,還有撲面而來的一股惡臭。對,腸子,他大學時候做過試驗的——解剖兔子——當他把腸子翻過來的時候,也是這股味兒。然后,他看到死者的臉,是個女人,上了年紀的——他在她凝聚了的驚恐萬分的眼睛上盯了半天。這眼睛,告訴他她已經(jīng)死去多時了;同時也告訴他,他的好心情要泡湯了!
“唉?!碧葡壬鷩@了口氣,愁眉不展,掏出手機,報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