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見我伸手，便抬起頭向我靠近。我生怕它把小紙包連同我的手一起“啊嗚”一口吞掉。還好，它只是拿走我放在掌心上的小紙包。那飛快的速度卻讓我感到愕然。但最嚇人的并不是這個，那東西伸出來的“手”就像個飯勺，上面一根手指都沒有。

接下來我受到的刺激差點嚇破了我的膽。

“現(xiàn)……在幾、幾……點啦？”

那東西的說話聲就像鐵勺刮鍋一樣刺耳難聽，就像妖怪好不容易才學會說人話似的。

回想起來真丟人，當時的我被嚇傻了，根本就說不出話。再說我既沒手表，也沒懷表，只能比畫著告訴它我不知道。

“渦……原……是往……這邊……走嗎？”

“窩圓？”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它在說什么，過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它問的是神戶東面的渦原。

我自己都迷路了，你問我，我問誰啊。我只能連說帶比畫地告訴它，我也迷路了。像老婆婆一樣的人似乎聽懂了我的意思，向四周望了一圈，橫穿過山路，又走進草叢里。

她打算從這里走到渦原去？還沒走到天就黑了，再說渦原是個很荒涼的地方，那里好像只有一家不知名的療養(yǎng)院，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就算要去，干嗎不走正道而走草叢呢？從神戶到渦原明明有山道可以走。

疑問一個接一個蹦出，總覺得心里毛毛的，很難受。

我目送著她漸漸遠去，有種說不出來的情緒盤繞在心頭。

突然，她停下了腳步，轉過半個身子，對我說道：“快……從……這里……出去?！?/p>

她是讓我快下山吧？但我不懂她何出此言。這話本來就含含糊糊，再加上她都走了一段距離，說的話很難聽清。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連忙問話，我覺得她肯定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請問這里是哪里？”

我想得沒錯，她果然知道，但聽到答案我就后悔了。

“乎……山……”

就在“乎山”兩個字傳進我耳朵的瞬間，我猛一哆嗦。

入山以來，我經歷了種種怪事。而我現(xiàn)在體會到的恐懼，要比剛才所有恐懼的總和更要嚴重。

神戶最恐怖的地方就是禁忌之山，而這座禁忌之山的名字就叫做“乎山”。

我真是好選不選，偏偏在乎山里迷路。雖然我不知道正確的地理位置，但我印象中乎山該與三山的北面鄰接。神山的北面就是鬼山，真是搞笑。不過三山（眉山）也流傳著姥舍傳說，恐怕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神圣。

姥舍山……

難道剛才的那個東西，就是很久以前被家人遺棄在山上的老婆婆變化而成？經過漫長的歲月，老婆婆陰魂不散，一直在眉山的周邊徘徊……

所以才老得幾乎失去了人形！

別傻了，怎么可能？不過回想起來，老婆婆那步履蹣跚的背影的確有種很凄涼的感覺。

如果真是這樣，她老人家或許會永遠在這一帶徘徊吧。

胡思亂想后，我才發(fā)覺四周已被昏暗的天光籠罩。林間盤踞著黑暗，那股黑氣逐漸向四周擴散開來，很快就會融合成一個恐懼的黑暗王國。過不了多久，山中也會迎來的夜晚。

趁我還看得見，連忙把柳條箱拿下來確認里面的東西。白木棉浴衣和白布的下面放著非常時期食用的干面包和手電筒，甚至還有蠟燭和火柴。這些東西肯定是祖母偷偷放的，雖然她拿走了我的收音機和手表，卻給了我一個手電筒，想得真是太周到了。祖母的關懷讓我非常感動。臨行之前，她堅持讓我?guī)狭鴹l箱，或許是料想到我沒那么容易就完成參拜吧。

我不停地在心中感謝祖母，從柳條箱里拿出了手電筒。突然，前方發(fā)出了異樣的聲響，我連忙打開手電筒朝那方向照去。樹上有個黑色的東西，圓圓的，并且還發(fā)出紅光……

那，那，那是什么啊……

身子僵住了，那東西突然騰飛，像顆火球似的在空中劃出一條火影朝我沖了過來。

我蒙了，腦海中倏然浮現(xiàn)出“天狗火”三個字。我趴在地上，等那團怪火從頭頂飄過，然后像只兔子似的撒腿就跑。直到差點被東西給絆倒，我才想起要打開手里的手電筒。

聽說遭遇天狗火的人都會大病一場，而且你叫它，它還會跟著你走。遇到天狗火絕對不能盯著它看，并且要當場下跪才行。但現(xiàn)在我又沒叫它，它跟過來干嗎？難道這里是乎山，妖怪就可以不按規(guī)矩辦事嗎……

其實我不明白大家為什么這么忌諱這座山。乎山的“乎”是呼喊的意思，傳說在山中行走，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絕對不能應答。因為那是山魔在作祟，你如果應答了，就會遭到山魔可怕的嗤笑。

“被山魔嗤笑會怎么樣？”

小時候我曾問過祖母，她的回答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那就完了……”

當時祖母說出的這句話把我嚇得夠嗆。怎么樣才算完了？是指人完了的意思嗎？那人又怎么會完了呢？究竟怎么才算完了？

按照我的理解，被山魔嗤笑的同時，身體就會被一陣黑霧包圍，然后整個人跌進比黑霧更黑的洞穴中，從此再也看不見太陽，觸不到光明。一想到這樣的山中生活我就渾身打戰(zhàn)。

此時我所遇到的情況和想象中的那種情景差不多吧。

日落后的山中是一個漆黑的世界，手電筒全無用武之地。對不習慣野外生活的我來說，到了晚上就變成了睜眼瞎。如果頭頂沒有遮掩物，憑借月明星光還能看清四周的環(huán)境，但大樹繁密的枝葉就像一道墻壁把星空擋得嚴嚴實實。

哎？這時，我好像聽到了什么。

“喂……”

從后方傳來了微弱的喊聲。我想那肯定是我的錯覺，于是頭也不回地筆直往前走。

“喂……”

這次應該沒聽錯，的確有什么東西在叫我，但我裝作沒聽見，繼續(xù)前進。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