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蒔剛剛的這番通話,讓半途進辦公室的吳威聽得清清楚楚,當?shù)弥愊H坏呢臅r,童蒔已經(jīng)對外界環(huán)境沒了意識,情感自然地流露出來。看著她的眼淚不受控地涌出,吳威知道一定發(fā)生了后果極其嚴重的事情,所以等童蒔放下電話,沉默半晌,抬起了頭看著自己,還沒等她張口,就說:“是不是要請假?我批準了,你先處理你的事,時間你自己安排?!?/p>
童蒔沒想到吳威這么善解人意,眼淚更像是開了閘的大壩,來勢越來越?jīng)坝?。童蒔強忍住無法呼吸的痛,擠出“謝謝”兩個字,訂好回北京的機票,收拾好東西,沖出辦公室,上了出租車,直奔機場。到北京已經(jīng)是傍晚了,打了一輛車,朝協(xié)和醫(yī)院飛馳而去。
車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駛著,窗外的夜色讓人備感凄涼,這種在路上的感覺是童蒔一直留戀和向往的,只有這種奔波和起伏,才能讓自己體會到活著的真實,以及真實地活著。然而現(xiàn)在,童蒔唯一能體會到的就是痛和不真實,從中午社長的電話到去機場再到北京,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那么的不真實,那么的縹緲,那么的遙遠。是的,沒準是做夢!童蒔這才想起來使勁掐自己,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跟噬心的痛相比,這算什么!
童蒔蜷縮在后座上,痛得有些虛脫,領(lǐng)口和衣襟全濕了,應(yīng)該說從接到電話到現(xiàn)在就沒干過,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眼淚,而且為一個人怎么也流不干呢?
她多希望能發(fā)生和陳希然一樣的經(jīng)歷,這樣,他們之間再無隔閡,再無距離,可以生生世世不分離了。希然,你告訴我,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短信?知不知道我是多么愛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已經(jīng)原諒了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只想和你守在一起,知不知道我可以失去全世界也不可以沒有你?童蒔后悔得恨不得立馬死去,為什么自己不能放下所謂的矜持和固執(zhí),放下所謂的原則和自尊,早點告訴他自己的想法?那么肯定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他也不會就這么離開,也許還是帶著遺憾和疑問離開?童蒔再也不能原諒自己。
到醫(yī)院,推開病房的門,屋子里全是人,社長在,甚至小方也在那里,不過童蒔根本顧不上小芳,她的眼睛越過沉浸在悲痛中卻有些驚訝的人群,落到了靜靜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落在了那張依舊微笑著溫柔的卻無比蒼白的臉上。
童蒔一步一步走向他,眼淚順著臉頰大把大把滴落在衣襟上。她跪在病床前,一只手伸進雪白的床單里緊緊握住了那只冰冷僵硬的手,另一手伸向那張相對過無數(shù)次能記住每一條皺紋的蒼白的臉,輕輕地撫摸著,就像是以前熟悉的某個清晨,她先睡醒過來,看著躺在身邊仍在熟睡中的他,幸福盈盈的,真實滿滿的?!跋H?,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蓖P把臉貼在陳希然冰冷的手背上,低語,“我知道你不會生我氣的,因為你從來都不會生我的氣,對不對?可是,我總是那么固執(zhí),總是讓你那么操心,我知道,你一直在縱容我,忍受我,耐心地等我。希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聽見了嗎?等你醒來,我們就結(jié)婚,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一起變老,一起離開。”
出版社的社長,也就是陳希然的頂頭上司,一個溫文爾雅平易謙和的老男人,走到童蒔旁邊,把陳希然從病發(fā)就一直緊緊攥在手里的手機交給了她。童蒔拿著這部讓她又愛又恨的手機,上面并沒有顯示有未讀短信,那么希然昨天晚上肯定看到短信了,童蒔顫抖著點開了草稿箱,里面赫然躺著一條尚未發(fā)出的短信,只有五個字“謝謝你,童童”。
天!天!童蒔心如刀割,一股熱乎乎的東西從虛弱不堪的身體里涌上喉嚨,咸咸的,噴了一地。在“童童”“童蒔”的一陣陣驚叫聲中,陳希然在童蒔的眼里漸漸模糊了。
是的,童蒔昨夜發(fā)的短信陳希然確實看到了,他每天晚上幾乎夜不能寐地等著童蒔發(fā)來對他的宣判,他打定了主意,不管童蒔的決定是什么,他都會等著她,就算她無法原諒自己決定放棄這八年的感情,他也要從零開始重新追她,就像她剛踏入大學校門的時候那樣,總之,他決不放棄,此生此世,不離不棄。就這么想著想著,陳希然在迷迷糊糊中被握在手中的手機的振動驚醒了。
手機一振動,全身的血液直沖腦門兒,腦子一片空白,心怦怦怦跳個不停,身體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童蒔?肯定是她,這么晚了,不會有別人,一定是她,她發(fā)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陳希然深深地噓了口氣,盯著新短信的提示,手指竟然沒了按鍵的力氣,剛才還怦怦怦狂跳的心臟突然沒了聲音,有種短暫的窒息,眼淚被這種窒息逼出了眼眶。
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陳希然才按下了打開鍵,是讓他千呼萬喚朝思夜想始出來的最幸福的七個字,那種感覺就像槍口已經(jīng)頂在腦門上絕望待死的死刑犯從天而降獲得一紙?zhí)蒯?,又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心臟猛地一收緊,突然覺得呼吸困難,陳希然掙扎著按下了只有童蒔能理解的五個字,未待發(fā)出,便失去了知覺。
“童童,醒醒,醒醒?。 币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童蒔的耳邊低語,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飄進童蒔的嗅覺里。
童蒔費力地睜開了眼睛,一張朝思暮想的英俊臉龐出現(xiàn)在視線中:“希然,是你?真的是你!你醒啦!”
“是我,童童!”陳希然用雙手握住了試圖去撫摸自己的臉的手,溫柔地說道。
“希然,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早就想跟你說這句話,應(yīng)該求得原諒的人不是你,是我!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你能原諒我嗎?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童蒔一連串地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
“不,童童,犯錯的人是我,請求你原諒的人也是我!”希然凝視著臉色和床單一樣蒼白的童蒔,深情地、不舍地、溫柔地,“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短信時有多幸福,謝謝你,童童,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話。謝謝你,謝謝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給你一輩子的幸福,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幸福?!标愊H桓┫律磔p輕抱住了童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