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島的頭發(fā)被燒焦了,燙傷的臉頰漲得鮮紅,可她還是強忍著痛楚,讓周圍人先救阿蔦。阿蔦的頭上鮮血直流,腳上好像也受傷了,雙腿無力地垂下。
“娘親!”
阿駒一聲大喊,撲向母親,可阿蔦卻沒有回應(yīng)。呼嘯的北風(fēng)讓火勢越發(fā)猛烈。阿蔦被人抱到了擔(dān)架上,臉色慘白,比四處飛散的灰燼更甚。
然而,奄奄一息的阿蔦,卻用雙臂緊緊抱著些什么,誰都無法掰開她的手。
“娘親究竟拿著什么???”
阿駒湊近母親的擔(dān)架,在嘈雜的喊聲與密集的手臂與身體之間,瞥見了母親懷中的東西。那東西包了一層包裹布,看起來好像是個箱子—一個黑色漆皮的小信箱。
—箱子!
阿駒忽然想起,清兵衛(wèi)舍命沖回火場時,念叨的也是“箱子”。他好像說—沒錯,好像是“堪忍箱”這幾個字。
—爺爺呢?
清兵衛(wèi)一直沒能逃出火場。等了又等,還是不見蹤影。
最終,他還是沒能獲救。
火里逃生的近江屋一行人,姑且轉(zhuǎn)移到了位于根岸[ 東京都臺東區(qū)地名。
]的“宿舍”。這個宿舍和近江屋本家一樣,都不是很大,有親戚可以投靠的男傭們都各自找到了住處,準(zhǔn)備等店鋪重建好了再回來,于是宿舍里住的都是些女眷。
女傭總管阿島,自己的四肢都被嚴重?zé)齻?,可還是在宿舍男傭久次郎的幫助下,照顧阿蔦和阿駒的起居生活。阿島總是不離阿蔦半步,就連睡覺時都是如此,也不讓其他人接近阿蔦。
火災(zāi)之后,阿蔦一直沒有蘇醒。醫(yī)生說,她吸進了太多濃煙,又被倒下的柱子打中了頭,傷得很重。醫(yī)生遺憾地表示,燒傷和腳傷會慢慢痊愈,可她究竟何時才會蘇醒,誰也說不準(zhǔn)。
“你要盡可能多陪陪你母親,多和她說說話。她雖然睜不開眼睛,可說不定能聽見你在說什么?!?/p>
阿駒聽從醫(yī)生的建議,每天要去母親臥室好幾回,跟她說好多話。阿蔦臉色蒼白,憔悴不已,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半個下巴總是埋在被子里。
阿駒拼命與母親“交談”—今天早上看到野兔啦,久次郎給我買團子吃啦,根岸好像比本所冷啊—可每次“交談”,最后都會讓阿駒泣不成聲。阿島開始還會拍拍阿駒的背,安慰安慰她,但最后她自己也會眼淚汪汪。
近江屋的火災(zāi)成了一場意料之外的大火,二十來人喪生火海,下落不明的清兵衛(wèi)是否安好,也是無從得知。阿駒他們原本還抱有一線希望。然而火災(zāi)發(fā)生后第六天,掌柜八助來到了宿舍,穿著一件袖長極不合身的衣服,明顯就是借來的。他說昨晚人們在瓦礫下發(fā)現(xiàn)了一具燒焦了的尸體,極有可能就是老爺?shù)摹詈蟮南M猜淇樟恕?/p>
清兵衛(wèi)死了,阿蔦又是那副模樣,近江屋以后可怎么辦啊……八助愁容滿面,長嘆一口氣。
“掌柜的,你怎么能說這種喪氣話呢?!”阿島激動地說道。
阿島、八助、阿駒三人圍坐在阿蔦枕邊的火盆旁。窗外飄起了雪花,寂靜無聲。
“可是……”
“你要帶頭重建近江屋才是??!少夫人總有一天會醒的,一定會的……”
“我一個人擔(dān)子太重了,還是拜托淀橋那邊……”
青梅街道淀橋也有一家糖果店,算是近江屋的親戚。那家店的當(dāng)家,是已故的清兵衛(wèi)的表哥。這家人生了三個兒子,香火鼎盛,他們說不定會出手相助。
可阿島卻表示強烈反對。
“掌柜!那樣的話,近江屋一定會被淀橋搶了去的!你明知道淀橋的老板有多奸詐……”
阿島拉著阿駒,笑著說道:
“咱們還有小姐呢!好在近江屋做的是糖果生意,不是酒肉生意。再過個四五年,咱們小姐就能當(dāng)家做主了,撐起一家店不成問題,只要掌柜的你好好輔佐小姐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