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2)

I:無辜 作者:(美)蘇·格拉夫頓


我第一次接觸伊莎貝拉·巴尼謀殺案是在十二月上旬的一個星期一。那天,光是五英里以外的卡頓伍德市我就驅(qū)車跑了兩個來回,只是為了把傳票送到一起案件的目擊證人手上。我第一次去的時候,他并不在家。第二次到那兒時,他剛下班,正把車開上自家的車道。我把傳票交給他,裝作沒有注意到他的怒氣。我猛地打開汽車音響,讓音樂聲正好蓋過他那粗魯?shù)闹櫫R聲。他用的那些詞匯我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有聽過了。在回城的路上,我特意選擇了一條途經(jīng)辦公樓的路。

金曼的辦公樓是一幢三層的灰泥建筑,一層是停車場,上面兩層是辦公室。一進大門,可以看見六扇巨大的法式落地窗,為了保持通風,這六扇窗一律朝里開著。幾扇百葉窗上的葉片都是木制的,漆成淡淡的銅綠色。每扇窗的下半部分都焊接了熟鐵架。這些支架多半只是起些裝飾作用,不過在某些場合下也可以防止笨頭笨腦的小狗或是鬧別扭的員工小孩因激動而跌出窗外。整幢建筑雄偉地屹立著,右側(cè)的車道穿越拱門直達樓后的小停車場。停車場太小,也許是這幢建筑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這幢樓進駐了六家簽了長期租約的公司,停車位卻只有十二個。由于勞尼擁有這幢建筑的所有權(quán),因此事務(wù)所獨占了其中的四個停車位:其中三個分別是約翰、馬丁和勞尼的固定車位,余下的那個是為勞尼的秘書艾達·露絲準備的。其余八個車位按租約分別打包分給其他的臨時租客。其余的人可以把車停在街邊,也可以把車停到三個街區(qū)之外的公共停車場上。我們這里的停車費和那些大城市相比,簡直便宜得近于荒謬,但由于我每月的用度有限,停車費的發(fā)票還是越積越多。把車停在街上是不收費的,但最多只能停九十分鐘,一旦超過時限,收費小姐馬上就會在你的車上貼上一張收費單。由于這項制度,我不得不把大量的時間花在移動車輛,尋找一個免費而又離辦公室不遠的停車位上。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悲慘的局面到每天下午六點就結(jié)束了。

回到辦公樓的時候是六點十五分,從外面看,大樓一片漆黑,也許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下班回家了。駕車進入拱門時,我發(fā)現(xiàn)勞尼的車仍然停在他的專用車位上。艾達·露絲顯然已經(jīng)下班了,于是我把車停在她平時停放豐田車的位置上,緊鄰勞尼的那部梅塞德斯-奔馳。這時我發(fā)現(xiàn)約翰的停車位上停著一輛陌生的淡藍色捷豹。我把頭伸出車窗抬頭望去,勞尼辦公室里的燈仍然亮著,兩團巨大的光影映射出房頂?shù)男逼拢苍S勞尼律師正與某個委托人在一起。

日照一天比一天短,此時,城鎮(zhèn)已經(jīng)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諝庵袧摬氐哪撤N物質(zhì)令人想起了篝火、友情,以及那種在廣告上看來非常別致,喝下去卻像外用藥水一樣的雞尾酒。我提醒自己還有工作沒有完成,但事實上這只是我拖延回家的借口罷了。

我鎖上車,朝樓梯間走去。這幢大樓的樓梯間像一根巨大的煙囪豎立在空曠的大樓中心。樓梯上伸手不見五指,我只好打開筆形電筒照亮眼前的黑暗。三樓的走廊同樣漆黑一片,但透過前門處那塊被霧氣籠罩的巨大玻璃,我還是可以看出接待區(qū)的燈正亮著。白天時三樓光線很足。白色的墻紙,火紅色的地毯,幾盆溫室植物,北歐產(chǎn)的家具和幾幅原創(chuàng)的油畫作品,構(gòu)成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我租用的辦公室原來是這層樓合用的會談室和廚房,現(xiàn)在卻塞進了我的書桌,一把轉(zhuǎn)椅,幾個文件柜,一張緊急時可外拉變成床的躺椅,一部電話,以及我的答錄機。我原先的電話號碼仍然列在黃頁電話簿“私人調(diào)查”那一欄中。委托人如果打那個電話,系統(tǒng)會自動提示對方撥打我現(xiàn)在的號碼。自從我搬到這兒以后,生意有了些起色,不過我還是必須時刻注意收支平衡。賺來的錢很快就花完了,我手頭從來沒有攢下什么閑錢。不過運氣好的時候,我也能攬上那種能賺幾百塊的大生意,處理得當?shù)脑?,也能發(fā)筆小財。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三樓辦公區(qū)的大門,不愿在勞尼和客戶談生意的時候打擾到他。他辦公室的門開著,我從門前經(jīng)過的時候無意間向內(nèi)看了一眼。他正在和一個客戶談生意,但他看見我后,舉起手朝我做了個手勢?!敖鹞?,能占用你幾分鐘時間嗎?我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p>

我退后兩步,站在勞尼辦公室的門口。那位客戶背對著我,坐在一把黑色的皮椅上。勞尼首先站了起來,那位客人也緊跟著站起身來。他轉(zhuǎn)過身上下打量著我。如果你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的話,一定會對當時的凝重氣氛有所了解。

“肯內(nèi)斯·沃伊特,”勞尼說,“這位是金西·米爾虹,我先前跟你提到過的私人偵探。”

我和沃伊特握了握手,一邊寒暄,一邊打量著對方。他大約五十歲出頭,頭發(fā)烏黑,瞳孔呈深棕色,雙眉之間有一道明顯的凹印,顯然是由于經(jīng)常皺眉頭而造成的。他面容嚴峻,寬大的前額上幾縷薄發(fā)梳向一邊,顯出幾分柔和的感覺。他禮貌地向我微笑著,但臉上的表情卻并不愉快,幾顆汗珠在前額上閃爍著光芒。他起身時脫掉了外套,隨手搭在了椅背上。外套里是一件深灰色的短袖Polo衫,領(lǐng)口處的三枚紐扣都沒扣,衣領(lǐng)敞開著。他黑色的鬈發(fā)長至領(lǐng)口,有一小撮發(fā)絲甚至遮住了肩膀。他的肩膀很窄,手臂的肌肉卻非常強健。從全身的肌肉緊實程度來看,他顯然一直在健身。他拿出塊手帕,在前額和上唇處輕輕地擦了幾下。

“我想讓她也聽聽,”勞尼對沃伊特說,“這樣今晚她就可以看相關(guān)的文件,明早便能展開行動了?!?/p>

“沒問題。”沃伊特說。

兩人重新坐了下來。我縮著身體坐在長沙發(fā)的一角,然后盤起雙腿。一想到又有錢可賺,我便欣喜不已。為勞尼工作的好處之一便是他會為你篩掉所有會故意賴賬的委托人。

在繼續(xù)談話之前,勞尼先告訴我一個不幸的消息?!耙郧敖?jīng)常和我合作的私人偵探莫利·肖恩突發(fā)心臟病去世了,你認識他嗎?”

“當然認識,”我吃了一驚,“莫利死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據(jù)說是在昨天晚上八點前后。我昨晚外出過周末了,很晚才到家。今天早晨多蘿西打電話給我,我才得知這個消息。”

從我記事起,莫利·肖恩就一直住在這個鎮(zhèn)上。他算不上是我的朋友,卻是一個在危難時可以倚靠的人。他和培養(yǎng)我成為偵探的那個家伙是多年的老搭檔。有時他們也會因意見分歧而各做各的。莫利年近七十,身材高大,雙肩略微有些下垂,超重八十多磅。只要一笑,他那張圓臉上便會露出酒窩。手指也因為長期抽煙而泛黃了。他通過各種合法的途徑和本州的線民聯(lián)系,也能迅速地從本地所有的官方機構(gòu)獲取資料。過一會兒,我會向勞尼好好打聽莫利的死訊。此刻我必須把注意力集中在肯內(nèi)斯·沃伊特身上,他正準備認真地向我們敘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沃伊特注視著地板,雙手放在膝蓋上?!拔业那捌蘖昵氨蝗酥\殺了。她叫伊莎貝拉·巴尼,你記得那起案件嗎?”

他說的名字我從來沒聽過?!安挥浀??!蔽艺諏嵒卮?。

“有人事先把她家門上的貓眼拆了下來,然后敲了敲門。她打開門廊的燈從小孔向外望去。此時門外的那人順著貓眼朝里開了一槍,她當場就死了?!?/p>

我隱約回憶起些什么?!氨粴⒌氖悄闱捌??那個案子我還記得。真不敢相信已經(jīng)過去六年了?!蔽掖藭r想起當時被控謀殺的是被害人分居已久的丈夫,但顯然不會是我眼前這位肯內(nèi)斯·沃伊特,那會是誰呢?

我看了一眼勞尼,他像是馬上就明白了我的疑惑,解釋道:“被指控謀殺的是戴維·巴尼。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那家伙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取消了一切指控,無罪開釋了。”

沃伊特不安地在椅子里換了個姿勢,仿佛勞尼說的名字戳到了他的痛處?!澳莻€狗雜種?!?/p>

勞尼說:“肯,繼續(xù)說下去。我并不想打斷你的描述。趁現(xiàn)在金西還在這里,把這件事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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