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六曾經(jīng)在茶園里用這柄軟鋼刀擊退了兩個一路從臺北盯梢而來的老家伙─這事發(fā)生在舊歷年期間。
我們后來猜想,那兩個老家伙極有可能早在十二月下旬就盯上孫小六了。當時水電剛剛接通,我決定正式開筆、繼續(xù)寫作我那還有不知道百分之九十幾未完工的碩士論文??墒撬械膮⒖紩?、資料卡、筆記……都在學校的宿舍里,為了避免往返途中暴露行藏,孫小六便替我跑了幾趟,搬回十幾箱圖書─他不敢直接往美滿新城一巷七號搬,總是先在茶園中的一座倉庫里暫存一兩天。
在一個干冷且不時可以聽見沖天炮呼嘯而過的典型春節(jié)的早晨,孫小六一肩一箱書從墻外跳了進來,促聲囑咐我:門窗關(guān)好,不要任意出入,也不要朝外探頭探腦。說這話時我發(fā)現(xiàn)他的鳥崽褲腰間一圈兒殷濕;事后才知道是那把軟鋼刀皮帶上的血染的。我們匆匆躲進屋里,他說他懷疑早在幾天之前就被人盯上了,因為最近幾次搬進茶園倉庫的書都有經(jīng)手翻動的痕跡。我說你怎么看得出來,他說他從我宿舍里裝箱運書來的時候都暗里做了記號。我說什么記號。他說作者姓氏筆畫多的一本旁邊一定放一本作者姓氏筆畫少的,前者封面朝左,后者封面朝右,如此一經(jīng)人移動,便看得出來。前一兩次他去茶園倉庫清點轉(zhuǎn)運回來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一時大意放錯了幾本,可是心頭不免起疑,這一回趁夜去搬這兩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兩個年約七八十的老頭子在那倉庫里一本一本地翻看著我的參考書,仿佛想要從中找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