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庭對外宣布,王后布依娜因難產(chǎn)崩殂,新生的王子也旋即夭亡。漢軍和匈奴聞訊分別派人探視,除了親眼所見一大一小的兩口棺木,只能感受到樓蘭舉國哀悼的沉重氛圍。于是吊唁慰問以外,先前的約請也不了了之。
“其實王子已經(jīng)順利成活了,只不過被悄悄藏匿起來,對嗎?”蘇曼莎輕聲道。
“是的,”迦烏諾微微頷首,繼續(xù)說,“為掩人耳目,呱呱墜地的王子連夜被抱出宮外,從此默默無聞地寄養(yǎng)于民間。只期盼時局改善,某天能夠重返王庭,不曾想世事難料,這一去竟再無出頭之日。”
“怎么會這樣呢?”蘇曼莎詫異。
“也是情勢所迫……”迦烏諾說。
這件事過去三年,漢匈兩強在西域的爭斗格局發(fā)生了轉(zhuǎn)變。糧草充足,武器精良的漢軍取得明顯優(yōu)勢,幾次小范圍沖突后,逐漸演化成一場大規(guī)模的鏖戰(zhàn)。漢軍在交河對匈奴發(fā)動進攻,聯(lián)合焉耆、渠犁等附屬國參戰(zhàn),樓蘭也在受邀之列。審時度勢,安摩希那選派兩千甲兵應(yīng)征,一方面希望擊潰匈奴,保障國土安寧,另一方面藉此恩結(jié)漢廷,以便在合適的時機迎回自己流落在外的孩子。
交河之役漢軍一方大獲全勝,匈奴退守車師以北,在孔雀河沿岸的影響迅速衰落,但形勢的發(fā)展并不如樓蘭王所想。首先,匈奴暫時向漢軍示弱,避其鋒芒,卻不代表對北道諸國的威脅一掃而空。事實上匈奴人桀驁不馴,怨恨難消,慘敗伊始,就接連向附驥漢軍的盟國采取報復(fù)行動。他們從漢軍防線的空隙穿過,分頭襲擊了焉耆、危須等國,又暗遣死士潛入樓蘭,意圖刺殺國王安摩希那。雖然沒有成功,卻在宮中留下了措詞嚴(yán)厲的恐嚇信,表達了以血償血報仇雪恥的決心。安摩希那僥幸保全性命,卻受驚過度,肝膽俱裂,心中的魔魘就此揮之不去。即使病體稍愈,頭腦清醒之際,也放棄了與親子團聚的打算,唯恐激起對方更加強烈的憤怒。況且,后來日逐王養(yǎng)精蓄銳,卷土重來,相繼又占領(lǐng)了焉耆、渠犁等地,并借助山國之路不斷南犯,匈奴人在北道諸國的勢力漸漸有復(fù)蘇的跡象。
再者,雖然漢廷和樓蘭的關(guān)系日益密切,但接納藩國質(zhì)子的政策卻沒有改變,略加優(yōu)容的是,一脈單傳的國王后代可以暫緩長安之行,待有兄弟姊妹降生再作計議。其時童格羅已經(jīng)出世,倘若迎請王子回宮,依然不免骨肉分離的結(jié)果,而且也無法判定,先前的欺罔行為能否得到漢廷的寬宥。焦思苦慮,樓蘭王終究不敢輕舉妄動了。
“想必黎貝耶長老也是知情者之一吧?!碧K曼莎說。
“黎貝耶長老久居高位,深得陛下信賴,此等國家機密自然少不了他的參與?!卞葹踔Z道。
“您剛才提過,”方品奇似有所悟,“黎貝耶長老生前正在醞釀一條挽救樓蘭的策略,大概就是想讓這個匿影藏形的王子重見天日吧。”
不等迦烏諾應(yīng)答,蘇曼莎像似豁然開朗地說:“一定是這樣的,如果國王嫡親的血脈重現(xiàn)王庭,童格羅就會失去繼承王位的資格,從而消除凱度多日后獨霸朝綱的隱患,樓蘭也將繼續(xù)保持安寧繁榮的氣象?!?/p>
“黎貝耶長老憂深慮遠,公忠體國,可惜謀劃未定竟先遇不測?!卞葹踔Z愀然嘆息,“更遺憾的是,由于這個秘密對于樓蘭利害攸關(guān),多年來黎貝耶長老一直守口如瓶,甚至在我面前也不改初衷。只因近來朝局危殆,急需反經(jīng)行權(quán),才略微透露了一些內(nèi)情,卻也語焉不詳,隱晦莫明,或許他還沒有想出一條萬全之策,所以不肯過早揭示底蘊。誰知諸佛不佑,長老的猝然離世留下了太多的不解之謎,也給我們追隨遺志的過程中帶來極大的困難?!?/p>